見韓焉進門,楚陌連忙現身,低著頭有些焦躁:“從昨天傍晚開始,他……聖上不肯吃飯,不吃飯不喝水不動,足足有十幾個時辰了。”
“如果不讓我出去見韓朗,我就死。”燭火下的皇帝這時突然猛醒,衝到韓焉跟前,手勢飛舞。
韓焉漠然,冷冷看他,手心紙條握得更緊。
“沒有韓朗我就死!”皇帝急急又跟了句,眼裡似乎要滲出血來。
“皇上。”那廂韓焉嘆了口氣:“你莫忘記,韓朗曾經上書,一手促成先皇后殉葬,是他害死你親孃。”
“那肯定是你栽贓!詔書也必定是假的!”
“我沒栽贓。是你娘先騙韓朗服下毒藥,害他至多隻能再活十八年,他要你娘死,那也是再自然不過。”
韓焉這句說完皇帝頓住,不明白狀況,許久才比手勢:“你說什麼,我娘給韓朗下毒,不可能,你是瘋了不成,她為什麼要給韓朗下毒!”
“為什麼?”韓焉笑了聲:“因為她愛你,怕韓朗來日專權不可控制,所以要他活不過你的二十歲。”
“你孃親害死你愛的人,卻是因為愛你。”在皇帝失語之際他上前,嘆口氣,握住他手,語氣從未有過的誠懇:“聖上,我跟你說這些,是因為想告訴你,在皇宮這種生存大於一切的地方,愛恨不是不能要,而是太過矛盾和渺小。”
皇帝怔怔,手被他握著,有段時間沒有掙扎。
韓焉以為他已經明白,於是將手鬆脫。
“我不信,你說的每個字我都不信。”退後了一步的皇帝卻突然手勢飛舞,賭氣將能夠碰著的一切東西掃落:“反正我要見韓朗,沒有他我就不能活!”
大殿之內於是一片狼藉,韓焉沉默,又一次見識了嘉藍帝君的冥頑不靈。
“一切都在他的掌握,聖上,這當中也包括你是嗎?沒有他,你們便不能活?”等皇帝安靜之後韓焉這才發話,寂寂的一聲。
“是。”皇帝肯定,手勢比得毫不猶豫。
“那我就要他死。”韓焉抬頭,將眼掃過皇帝和楚陌,眼波最終落進黑暗,裡面躍出一道厲芒:“我倒要看看,他若真死了,天下會得怎樣,是不是會乾坤覆滅!”
說完這句他就轉身,步子決絕,看來已將自己渺小矛盾的愛恨斬斷。
去時他不曾關門,常年幽閉的悠哉殿這時透進一道冷風。
“不!”那殿門之內皇帝掙扎,似乎終於被這道冷風吹醒,有聲音從咽喉衝出,嘶啞地在周遭散開。
第二十八章《【一受封疆】》殿前歡ˇ第二十八章ˇ梅雨將至,有月無風。
韓府老宅,耳廳外滿圃紫色罌粟盛開,溶著月光,花泛出藍紫色。
韓焉獨自坐在石階之上,眼前彷彿又見隨雲,坐在他的身旁,捧腮笑問他,“都說人在獨處時,才是真正的自我,果然如此嗎?”
“傻丫頭,人性互動方成形,人前看不到的我,那還會是我嗎?”韓焉勾起一抹笑容,動容地伸手懸空勾畫她的輪廓。
生死一線,咫尺豈只天涯。
“那還會是我嗎?”韓焉心裡咀嚼這句,眸裡依然清明一片。
有腳步聲靠近,韓焉自然明瞭來的是誰,頭也沒回,只笑道,“這原是我家花圃的一大特色,如今雖不復當年美景,卻也沒輪到荒廢不堪的地步。林將軍,覺得如何?”
“落音是個粗人,不解花語。韓大人,私下召見在下,有什麼大事?”
“林將軍凱旋後,是立即回京的?”韓焉終於轉身,友善地望向剛回京不久的林落音。
“不,我去了次洛陽。”坦蕩蕩的回答。
“去洛陽做什麼?賞花?”韓焉含笑再問。
“私事而已。如果大人怪林落音延誤歸期,我願承當責任。”
韓焉嘆氣,又轉望花圃,“罌粟花開三日便謝,我勸將軍該學會欣賞。”
因有韓朗心結在先,落音說話也顯得硬冷冷的,“韓大人,找我就是問這事?還是有其他事,如果有的話,請開門見山。”
韓焉緩緩走下石階,手撫花瓣,坦然道:“我想問林將軍借用手上兵權。”
落音詫異,抬眉追問,“大人索要兵權做什麼?”
“起兵,造反。”韓焉輕鬆道出四字,兩詞。
“韓國公,你說笑話?”林落音以為聽錯,悶了片刻,銳身跟進,怒目走到韓焉面前。
“我不開玩笑,把兵權給我,助我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