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絕不是那種出淤泥而不染之人,他恰恰是甘心情願一腳踏進淤泥,卻也怎麼都染不上汙穢的,這樣一個人。
莫斂遲對他有種說不出的感覺,他應該鄙夷他、輕視他、忽略他,可是他做不到,曲晚楓天生有種凝聚一切注視所有眼光的魅力。
他或許悲天憫人,可他本身就是一個那樣悲情的人,然而他從不理會,彷彿他永遠都會站在一個比你更高更遠的地方,然後淡漠地看著你,一直看著,直到你明白,有些人其實你永遠都無法企及。
他真是一個不可思議的人……莫斂遲最後一次這樣想著。
“你好像,有很多的話要問我,要對我說。”曲晚楓做了個請的手勢,於是莫斂遲揚眉,神色自然地坐在了曲晚楓的身旁。
“這是最後的機會了,你不想趁現在問嗎?”
莫斂遲點點頭,“我不懂,你為何要自尋死路,你現在明明應有盡有,還有什麼值得你放棄生命?”
“應有、盡有?”曲晚楓怪異地重複了一遍,一字一停地說,“應、有、盡、有?莫大人,你覺得我現在這樣,叫做、應有盡有?”
莫斂遲被他詭異地語調說得一怔,竟說不出反駁的話。
“哦,我知道了,呵呵,”曲晚楓忽然笑了起來,他笑起來的時候莫斂遲只覺榮華頓生,他絕非傾國傾城之貌,卻絕對勾魂奪魄之容,那種震撼來自這個人的靈魂深處,而不是什麼容顏裝飾,哪怕他此刻笑得這樣諷刺,都不減此人一分神采。
“原來你一直覺得,我現在這個樣子,就應該滿足地活下去,活到老活到死……怪不得、怪不得啊……”曲晚楓垂下頭,墨玉一般的長髮散在床上,挽在他手肘之間。
“怪不得……莫大人……”他聲音漸漸低沈,有些沙啞,“怪不得,你會愛上祁煜那樣的人。”
莫斂遲皺起眉頭,略有不同之色。
“這似乎和我傾心於誰,並無相關吧。莫某隻想知道,你為何一心尋死,你可知你的唐紋染正與伽藍護衛殺得難分難解,一意孤行要與你相見。”他說完好整以暇地想要欣賞曲晚楓的神色,奈何曲晚楓低垂著臉,教他看不分明。
“那又如何,那是他的選擇,不是我的……我沒有叫他怎麼做。順便更正一下,唐紋染從來都,不是我的。”
曲晚楓抬起了頭,長髮遮起了他半張臉,卻更顯得有些妖冶。
“他不是我的。”
“這話要是被唐紋染聽到,不知他該有多傷心,曲晚楓,你真是冷清冷意。”莫斂遲沒料到曲晚楓對唐紋染的情意竟是置之不理,意外得很。
“冷清冷意……若是比之你的多情多意,那我倒也算得上是個冷血的人了。”曲晚楓對他言語中的挖苦不以為意,淡淡道,“你肯為了祁煜放棄大好江湖瀟灑人生,寧願隻身陷在這灘沼澤中也不願離開他半步,比之我,祁煜更應該有你相伴。莫大人,曲晚楓若死了,你才有機會,我說得對嗎?”
莫斂遲被他一番話說得震在當場,他神色鉅變,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難道你竟是……”
曲晚楓搖搖頭,慢慢說了下去。
“哪裡是為了成全你,你不要把我想得這般高尚,我不過是個自私的人罷了,只想著自己……不過恰好是你一心一意待他,只是他看不見而已。”曲晚楓把玩著臂彎間的長髮,喃喃道,“人,只有失去了,才會有機會回頭看,才會有時間回頭看看那些曾經被忽略的人,還有感情。祁煜他太執著了,一意孤行,越得不到的反而越想得到,直到後來,他已經分不清對我的感情究竟是什麼……這絕不該是佔有,或許該說是情到深處無怨尤,可他真的無怨尤嗎?他真的不恨我的無動於衷嗎?當歡喜成了怨恨,又該如何維持下去……你說我無情也好,說我自私也罷,我只是,不捨得他這般對我,不捨得你這般對他……而且你們、都是該配得到真情的人……”
莫斂遲有生以來第一次有張口無言的感覺,神思恍然地道,“這就是你到現在,一直存著的想法?”他忽然匪夷所思地笑笑,那笑古怪莫名,“你說得好像你有多不配似的。”
曲晚楓整了整衣衫,將釦子一個個從下至上地扣好,然後挑起掛在一邊的外衣,慢慢套上,莫斂遲不由自主地伸出手,為他將過長的發撂到衣後。
“謝謝。”曲晚楓回過頭朝他笑笑,然後姿態甚是悠閒地走到視窗,將窗架支起,頓時徐風撲面,帶著夕陽西下時的微涼,穿過兩人衣袖之間。
“你說的沒錯,莫斂遲。”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