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
賓起之沒有答話,輕輕將木門在身後關上,吐出低不可聞的一聲嘆息。
這孩子,真是太寂寞了……
有了叔叔的默許,南槿知道那個名叫小六的男孩一定會再次出現在自己面前,可是卻並沒有料想到他會出現得這麼快。
第二天的早晨,天剛剛大亮,只模模糊糊聽到叔叔離開,去處理江北那些似乎永遠也處理不完的大小事宜,沒多久就有敲打聲在窗欐上響起,隨之而來的還有輕輕的呼喚:「小緣,小緣?」
坐起身,扯過棉袍披在肩上,推開了窗戶。
「小緣,你的法力可真準!」小六一看見他,就歡歡喜喜地道,「那個煙桿真的已經被師父撿走了,他居然故意不讓我看到,昨晚我問他,他還敲了我兩下呢。」
「是嗎?被師父敲打了啊……」南槿淺淺地笑著,「外面冷,要不要進來坐坐?」
「現在不急,我先把活幹完再進去。」
「幹活?你要幹什麼活啊?」
小六咧開嘴一樂,閃開身子,朝後面一指。
「你拿這麼一大捆草繩幹什麼?」
「你昨天不是說冷嗎?我拿草繩把那些梅樹……就是你的本體啦……把它們的枝幹全纏起來,這樣你不就可以暖和一點兒了嗎?」小六高興地說完,就在南槿一愣神的時候,拖著草繩跑開了。
從這裡的視窗,就算探出身去,也看不到牆角的那叢梅花,只能聽到男孩子悉悉嗦嗦纏草繩的聲音,時不時的,還會飄來兩句哼唱的歌聲。
隆冬的空氣很冷,但是南槿卻沒有關上窗戶,反而把頭慢慢地放在了窗臺上,仔細地聽著那邊角落的動靜。
大約小半個時辰後,小六再次跑了過來,呼呼地哈著白氣,臉兒紅紅的,不知是因為剛剛的運動,還是凍的。
「你有沒有曖和一點?」男孩子用希翼的眼神看著窗內的少年。
「嗯。」南槿彎起唇線,緩緩點著頭,「很暖和。」
「等春天到了,你要覺得熱,我再幫你拆了。」
「好。」南槿向他招了招手,「到屋子裡來吧。」
小六高興地應諾一聲,直接從視窗爬了進來,一翻身跳到房間正中,四處打量了一下。
「這些傢俱,還有這個火爐,其它人都看不見嗎?」
「是啊。」
「我師父也看不見。我昨天問他來著,我問他每天都經過這幢空屋子,有沒有看見過裡面住了人進來,他說根本就是間空屋子,哪裡會有人……,是你不願意讓他看見嗎?」
「不,什麼人能看見我,什麼人看不見,這都不是我能決定的。」南槿神情幽幽,將棉被又向肩上拉了拉。
小六怔怔地看著他,臉上的笑容不由自主地淡了下去,慢慢走到南槿床邊,蹲了下去,握住他的手,「小緣,你別傷心,既然我現在能看見你,那麼我就可以陪你啊……只不過,我還在受訓,恐怕不能每天都來,不過我一有空就會來的,還可以給你帶很多有趣兒的東西,一樣一樣教給你玩,好多都是我自己做的呢……對了,你一直躺在床上,是不是不能走路?那我給你做一個可以走的椅子……」
「不,不用,」南槿急忙道,「我能走,天氣再暖一點就能走了。只不過不能離開這幢屋子太遠。」
「這個我明白,你的本體在這裡嘛。不過這屋子前後都是空曠的坡地,到了春天,我做個風箏給你放!」被小六快樂的情緒所感染,南槿也不自禁地跟著他一起笑了起來。
那一天,小六一直呆到中午才離開,兩個人聊著普通男孩子感興趣的所有話題,小六還模仿薛先生平時說話的樣子給南槿看,逗得他笑得直不起腰來。
南槿覺得自己十幾年來所有的笑聲加起來,好像也沒有這一個上午那麼多。
然而也就是那天晚上,南槿平生第一次躲在被窩裡無聲的哭泣,淚水幾乎浸透了枕芯。
第二天早上,賓先生的手指拂過那潮潤的枕面時,不由地輕輕嘆息。
自從河山支離家園破碎的那一天起,很多人就註定了要把快樂和平凡獻祭出去。
南槿是這樣,小六又何嘗不是如此。
南槿可以為自己忍下所有的淚,但那一夜的眼淚,他是為小六而流。
怎麼忍,也沒有辦法忍住。
小六是薛先生單獨訓練的弟子,也就是說,他將來一定是一個承擔了機密任務的釘子,一個將要和危險時時刻刻相伴的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