蠱毒雖已解除,哀鳴卻必不可少。
若是不然,巫行雲定然確認他蠱毒已解,防備更甚,更難下手。
想到此處,按理說應該是天底下最怕死的王大公子,也就在重兵把守之中,險象環生的情勢之下,放心大膽地——睡著了。
夜半快到子時時分,王憐花自動醒轉。
看來,身體也還記得那夜夜揪心的歷程。
一醒來,便聽到了門外有說話聲。
此時夜深人寂,那話聲雖低,卻也略可聽聞。王憐花一下便從床上竄起,靠到門邊,仔細傾聽。
只聽門口衛士道:“葉執事吩咐,有上次之事,此番更不許有人接近王公子的寢室,不知來使有何要事?”
來人低啞著嗓子道:“族長懷疑王公子蠱毒已解,特來命我檢視仔細,若有疑點,即刻——”
那人並未說下去,王憐花卻想象得到那人在這停頓的間隙應是做了一個切喉的手勢,不由暗暗咬牙。
衛士猶豫道:“可葉執事並未提起……”
來人道:“有葉執事信物。”
只聽得一陣悉悉索索之聲,片刻後,衛士道:“那便請罷。”
王憐花連忙奔回床榻躺下。只聽得來人手腳極輕地推開門朝這邊走來,更是緊張,面上只是裝睡。
那人的步伐最終停在他床榻之前。
雖未睜眼,他卻也能感覺到那人正大刺刺地看著自己,目光炙熱,簡直要將他臉龐上的肌膚都烤化了。
饒是他演技超群,也未能有自信,在這樣的目光下來一場逼真的演出。
那人看了片刻,突然伸出了手。
王憐花感覺到了風。
他的心臟不由得緊縮了一下。
巫行雲派此人來,只是試探他?還是索性要殺了他?
那隻手,竟像是伸向他的喉口!
間不容髮之隙,王憐花心意已決,也猛的伸出手來,直向那隻手的脈門抓去!
如今林氏母女既已不在,來者又非巫行雲本人,雷山本無人可與他匹敵,真倒不如豁了出去!
王憐花的手撲了個空。
因為那隻手卻並沒有按照他預測的路線前進,而是極輕極輕地落在了他的臉頰上。
手勢溫柔地簡直叫人心碎。
然後,有蜻蜓點水雨燕雙飛一般的細吻,貼在王憐花停滯在半空中的指尖上。
只聽得來人低聲調笑道:“王公子,怎麼這樣兇。”
(五十九)
四周是一片黑沉沉的安靜,只有兩個人的呼吸聲清晰可聞。
沈浪的臉沉浸在夜晚的暗影中,總也看不清晰,只覺似幻似真。
王憐花突然有些懵懂般的困惑。
他呆呆地看著貼在自己手邊的那個人的臉龐,感覺到那個人嘴唇微溫的熱度,不由自主地想要叫他的名字。
叫很多很多遍。
沈浪,沈浪……
昨夜之前的許多個夜晚,孤身一人在這床榻上翻滾,痛楚撕心裂肺,呼聲幾不成言,只得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詛咒這個名字,聊以解恨。
恨。
恨你不能在我痛苦的每一時刻,都陪我一起。
恨之慾其死。
直至昨夜此時,終於可以將這名字完整地呼喊出聲,卻又只敢叫一聲。
只那麼一聲,便是溫柔蝕骨肝腸寸斷,嚇得自己差點驚跳起來,如何敢叫第二聲。
莫不是他人不在身旁,聲音無所歸結,只得無根漂浮,才氤氳出那般讓人心慌意亂的氣氛來。
王憐花深吸了一口氣。
試探一般地叫了一聲。
“沈浪。”
唯恐洩露天機一般壓抑的情感,使這聲音聽起來甚至有些難以啟齒的艱澀。
“嗯。”
奇怪,沈浪的聲音聽起來,也有些異樣的沙啞低沉,與平時不同。
落在他臉頰上的那隻手的觸感,竟也有些許陌生。
王憐花有些莫名的惶恐,直伸手去扳過他的臉頰,硬對著月影明朗些的方向,瞪大了眼睛看。
這哪裡是沈浪的臉!
“你不是沈浪!”
一下了結論,手底下便毫不懈怠,當機立斷地朝他頸項切下!
那人竟然全無防備,等得他出手了方才想起躲避,一掌雖未切中喉關,卻斜擊在肩膀之上,使得那人甚為痛苦地悶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