僕從不禁面露同情,然而趕快更低地將頭恭謙地垂下。
暴風國王揮了揮手,立刻有閹人帶雷諾到一邊的更衣室。雷諾展開手臂任由對方擦拭自己的身體,感到有一陣暖風吹拂頭頂——不過並不是吹風機,而是類似於風箱的操作,不是給火堆通氣,而是透過牆磚的孔洞給他的腦袋加熱。換褲子的時候要戴手銬,換衣服的時候要戴腳鐐,雷諾有些同情地看著忙上忙下的兩個閹人,隨即缺乏興致地望著高處用玻璃密封的鐵窗。
當雷諾穿著清爽的白襯衫和黑色制服褲出來的時候,暴風國王冷峻的臉上似乎有一絲和善的跡象。具體的變化類似於一座冰山變成了一座被一絲陽光照著的冰山。
“善。”暴風國王摸摸青年的頭。
雷諾垂頭看著腳上的拖鞋以及露出褲管的鐵鐐銬,兩個巴掌寬的鐵環箍著腳腕,中間連著一根粗壯的鐵索,鐵索中間還串著一顆鐵球——既用來增加重量,又可以製造噪音洩露囚犯方位。
要忍耐。
暴風國王比雷諾高半個頭,當雷諾抬起頭來,依舊是有些呆無力的面癱臉。
“去散步吧。”暴風國王帶頭邁步,猶如一個威嚴的慈父在前面帶領著他。
不過,父親是什麼樣的,雷諾早就不記得了。
沒有記憶,也便無從懷念。
鐵球在大理石地面拖出清脆的響聲,因為走神,雷諾不知道什麼時候丟了一隻拖鞋,避免一高一低地走著,他乾脆把另一隻拖鞋也撇掉。
外面已經天黑,月光像是傾斜的水銀。
“……你剛出生的時候正下著皚皚白雪,這些冰花你喜歡嗎?”
雷諾回過神來便看到暴風國王俯視著自己,依舊神色冷峻,面部線條充斥著冷硬感,不過這個男人確實長相十分英俊,即使面色不善,被他凝視的女人也會心跳加速吧。在雷諾還在為自己過於陰柔的臉煩惱的青春期,他也曾希望自己有那種讓人一看就覺得很man的臉。
雷諾掃視了一下週圍,才發現跟著暴風國王到了一個庭院。庭院兩邊的植物是由冰塊雕刻的,只是間或點綴的新鮮綠葉和彩色花朵與潔白的冰花互動相應,讓人在夜色幽寂中一時難以分辨。高大宮殿的輝煌燈光映照著冰雪庭院,而紅色天鵝絨的地毯鋪蓋庭院中央道路,從雷諾的腳下一直向前延伸。
怪不得冒著一陣寒氣,真想搓手臂啊。雷諾毫無浪漫細胞地想,一邊神思又開始渙散。
精神渙散可以幫助忽略身體的不適,並且有助於為沉重的時間插上飛翔的翅膀。
“咕嚕嚕……”
然而飢餓盤旋在小腹,如同捕獵的禿鷲趁虛而入。
“餓了?”暴風國王道,“沒有好好吃飯?”
雷諾:“……”害我吃不上飯的不是你嗎?
雖然放不□段乞食,雷諾也不會跟食物過不去。所以雖有不滿,雷諾只是沉默著。
暴風國王帶著雷諾在宮殿的臺階上坐下,身段柔美的侍女將糕點和酒壺擱放在臺階上。雷諾不能昧著良心說,這種野餐式的進食既隨性又高貴,因為盤子裡的點心疊得像山一樣高。
雷諾覺得暴風國王一定是個對稱控,至少有點強迫症。
比如,眼前的糕點從長寬高來說,完全看不出誤差。而侍女在擺放盤子的時候,很小心的讓糕點的朝向和臺階呈九十度垂直。再比如,雖然是暴風國王決定坐在臺階上的,但在他落下高貴的臀部之前,侍女用三種質地的布料擦拭了漢白玉色的臺階,並以灑聖水的方式在周圍灑了潔淨的清泉水——也許是為了去除空氣中的塵埃,誰知道呢。然後,暴風國王坐下後,兩條腿一高一低地伸向前方,但是呢,腳跟的指向和臺階也一定是垂直的,並且和紅毯存在著完美的平行關係。筆挺的軍裝沒有皺印,因伸腿而擠出的褲子紋路也十分精神。舉起點心的時候,一定是從嘴唇正中進食,而不會用嘴斜叼著。除了擺手和邁腿的幅度,雷諾發現對方連進餐時每一口的分量都似乎等量。
唯一不對稱的大概就是手套了,因為取食而脫下的兩隻手套被交疊著塞在左邊的軍服口袋裡,算是男人整個身體上唯一的隨性一筆——如果手套上的皺痕不是每一條都是規整的直線的話。
自戀、施虐傾向、無趣。
無法從觀察對方得到更多的資訊後,雷諾便將注意力重新放到食物上。
巨型糕點。
難吃的巨型糕點。
又硬又粉又渣,隨便吃一小口都能噎住,口感像壓縮餅乾之類的軍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