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二人一路西行北上,已近關中平原地帶,眼見路邊偶有扶老攜幼、奔走呼號的流民。這些流浪之人多面有菜色,精神萎靡不振,情景堪憐。
夜幕降臨,沉沉暮色籠罩著整個天地。
遠處是一座破敗的小鎮,馬車馳近了才發現那迎面的牌坊上寫著“伏魔鎮”幾個大字。雖然已近掌燈時分,但鎮子鴉雀無聲死氣沉沉,整個街道上未見半個人影,幾棟低矮的民宅內隱隱透出零星的燈火。
干戈寥落戰亂未平,這昔日官道旁的小鎮居然淪落到此等淒涼的境地。景天想著那巴山蜀地渝州城內的繁華景象,再看看這中原地區民生凋敝的慘況,心下暗忖,老夫子講過“一將功成萬骨枯”,戰禍肆虐中最可憐的還是老百姓。
他將馬車停在鎮子東頭的空地,和徐長卿信步進了旁邊名叫“滙豐”的客棧。
“去去去……快滾出去,一波一波討飯的窮死鬼,說了,我們不開慈善堂。你們去別處討吧。”
“老闆你行行好,我們一路逃難過來,早就沒了盤纏,你……”一位孱弱的老嫗拖著一大一小兩個孫子,低聲下氣地求著橫眉怒目的客棧夥計。
旁邊有食客嘰嘰喳喳地議論著:“你看她手上還有個玉扳指,拿它當了總還能換幾文錢,這祖孫未免太死板。”
“我手上的東西要留著,萬一我死了,這是我孫子和兒子相認的憑證,不能賣。”老嫗摸了摸手上的扳指,小心翼翼地回應道。
“哎呀,都說了我不是老闆,我只是個夥計做不得主。你們求我也沒用。”
店小二揮著白毛巾一疊聲地催促這祖孫三人離開。眼見那三人已經離開,店小二迎上了景天熱情道:“客官,打尖還是住店?”
“天色這麼晚了,當然是住店。撿你們像樣的葷菜來三份,另外做幾個可口的素菜,乾淨的套房預備一間。”
“好勒——哎呀呀,你們怎麼又進來了?不是請你們出去了麼?”原來那蓬頭垢面的祖孫三人,又畏畏縮縮地邁進了客棧的大門。
“店家,是我請他們進來的。”徐長卿的聲音從門外傳來,“這頓飯算是我請他們的,想來不會為難店家?”
那夥計打量了景天、徐長卿一眼,眼見他二人氣度坦然絕非俗人,無奈之下道:“那倒不會。”他匆匆上了幾盤菜退了下去,嘴裡嘆著道:“客官,我蔡老三也不是狠心之人,實在是天下大亂流民四起,咱們東家開這個店也不容易,哪裡有什麼多餘口糧佈施給這些逃難的遊民。”
那兩孩子想必是餓得恨了,正在風捲殘雲地狼吞虎嚥,絲毫不理會蔡老三的招呼。
“慢點吃,沒人和你們搶,別噎著了……”景天又端了碗菜在孩子面前。
老婦人抖抖索索地伸了筷子夾了點菜餚,尚未入口,渾濁的老淚已經滾滾而下:“兩位,我這兩孫子不懂禮數,未及向二位道謝,老婦先行告罪。”
景天、徐長卿二人對視了一眼,心下皆道,這老嫗談吐似乎不像是山野村婦,難道是家道中落流落至此。
“……哎,殷兄,你雖然是舍了部分家業,但撿了條性命,總算是祖宗保佑。”靠近窗欞的那張桌上,一位腰懸長刀的布衣男子正在勸慰著同伴。
“是啊!侯兄,實不相瞞,我眼見勢頭不妙未雨綢繆地提前做了準備。不然,現在肯定是被那李唐大軍困死在洛陽城內。只是可憐我那姑姑、姑爹現在城內備受煎熬,生死未卜。”錦衣長衫書生模樣的男子回應道。
景天見被喚作殷兄的錦衣男人不過二十出頭年紀,清瘦儒雅,一副飽讀詩書的樣子,只是面目頗有愁苦之色。而那腰懸長刀的布衣男子年紀也不過三旬。
“殷兄熟讀史書,又從那洛陽而來,不知道對天下大勢有何見解?”
“百無一用是書生,我殷嶠就算熟讀經史子集、安邦治國謀略又有何用?而今混戰割據,各路軍閥傭兵自重,天下一日戰亂不停,百姓何來安居樂業之日。我這滿腹的治國策略也……”姓殷的書生連連搖頭,飲下一口殘酒,只覺滿口苦味。
然而,對面姓侯的布衣男子卻道:“殷兄所言不敢苟同。正所謂‘亂世出英雄’,而今天下大亂,李唐大軍雄踞一隅,夏王竇建德割據河北,鄭帝王世充傭兵洛陽,唐、夏、鄭早已成三足鼎立之勢。如此亂世,堪比春秋五霸戰國七雄紛爭,乃是我輩策馬揚鞭建功立業的大好時機。你雖為文人,但滿腹經綸,隨軍幕僚之職大可勝任,何必妄自菲薄?”
他警惕地打量了四周一眼,壓低了聲音道:“現今李唐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