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時,一股凜冽到幾乎實體化一般的殺意憑空襲來,這身經百戰的武士有那麼一瞬間汗毛倒豎,幾乎想要棄刀而逃。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
骨骼裂開的聲音似乎透過不同的渠道傳到他的耳朵,清晰如同雷鳴,他低下頭只見一把尚未成型的廢刀筆直地穿過了那厚厚的氈子簾,毫不拖泥帶水地透過了他的胸口,無堅不摧一般。
這時,那飄飄搖搖地在風中周旋不已的枯葉,方才落了地。
北釋有那麼一點想咳嗽,然而他輕輕地舔了一下刀刃上沾著的血,品嚐到了那股冰涼、鹹腥的味道,便又生生地把那一陣胸悶給壓了下去。
凜冬裡寒鐵鑄成的刀尖上舔來的血,與四月裡杏花樹下埋了一冬的酒,是一樣的味道。
能讓一個男人醉死在他生命中最繁盛的時刻,除此以外,再無他物可以這樣銷魂。
海瀾並不上前,他看著那被十個人圍在中間的北釋,也似乎並不慌張,甚至硬邦邦地伸出手攔住有些不安地想上前的長安,硬邦邦地說道:“最好的刀術,可以輕柔得像一個擁抱,也可以凌厲地劈開巨石,叫世上最硬的鎧甲也無處遁形,瞬息萬變,你不要添亂,好好看著。”
他話說得硬邦邦,眼神卻溫柔無比。
只是長安不錯眼珠地盯著北釋,沒注意到旁邊這人的表情,難得聽見這個惜字如金的仁兄開口解說,他也毫不客氣地問道:“我沒有師父的力氣,如果他用一把廢刀能劈開巨石,我至少要借馬刀的重量才行。”
海瀾靜靜地看了他一眼,氣定神閒地問道:“難道你沒發現,他是天生慣用左手的麼?”
長安吃了一驚,幾乎要脫口一句“不可能”,然而那些年和北釋在山上生活的日子卻電光石火般地閃過他的腦子——無怪他總是覺得北釋行動間有一點細微的彆扭!
北釋的左手廢了多年,不能拿刀,日常生活卻沒有問題,本來掩蓋得極好,但是天生慣用左手的人,通常主眼也是左眼,乃至於走路的時候先提起的腳也會和別人不一樣。長安本就對人的動作十分敏感,只是他生性專注,心無旁騖,不大琢磨無關緊要的事,竟然一直沒發覺,直到被海瀾點出。
長安七歲學刀,到今天,可以說十幾年沒有懈怠,他天資極低,又極高。低到有一個不像武士的孱弱身體,又高到偏偏對殺術過目不忘、觸類旁通。
然而或許是因為性情的緣故,又或許他還是或多或少地受了一些身體所限,總是下意識地用偏硬的招式和剛猛的武器,與他那與生俱來的弱氣相抵。所以雖然他的精確功夫早已經練到了骨子裡,看起來總有那麼一點橫衝直撞。
長安忽然若有所悟。
他驟然明白了北釋的刀為什麼沒有刀柄,也沒有打磨好的刀背,因為那個人把自己當成了刀柄,把自己當成了刀背,行雲流水,隨興所至,沒有一點凝滯,也沒有一點匠氣,渾然天成得彷彿和東風成了一體——有刃的風。
長安雖說沒心沒肺,並不把自己這拖累一樣的身體放在心上,然而這畢竟是個事實,始終是一條隱形的屏障,乃至於北釋不讓他帶馬刀,卻給了他這樣一個不能算武器的鐵片,他就像是個被剝了殼的烏龜一樣怎麼都覺得彆扭。
可是如果一個人的慣用手被廢,都能重新走到這樣一個登峰造極的地步,他那一點問題,還算什麼呢?
彷彿一直禁錮在他身上的屏障豁然消失不見,他覺得開朗起來,長安彷彿抓到了什麼,一時又形容不出。
就在他呆呆出神的時候,北釋手中的刀別過一個人的脖子,正好撞上了另一個人的長劍,將對方的武器架開,然而不知是他此時連殺十一人已經力竭,還是沒成型的刀終究是不得手,“啪”一聲,北釋手中的刀短成了兩截。
海瀾想也不想地衝了上去,化成巨獸狂吼一聲,從身後撲上了那人,這是個上了些年紀的老傢伙,狡猾得要命,聽見背後風聲,一劍遞出沒有用老,便不再管北釋,就地滾開,躲開了海瀾的攻擊。
他早看準了長安的方向,見他正不合時宜地站在那裡,發著呆,被大風吹得活像個紙片做的人,便立刻不遲疑地向他的方向逃竄過去。
他三步拔地而起,變成一隻巨獸,前爪離地,抬起一人多高,便是要壓住長安的肩膀。狡猾的老東西心裡盤算得好,這一爪下去,面前這個單薄的青年非要皮開肉綻不可,省了他再去咬他一口。
長安見他撲來,愣愣地也不知道閃身,彷彿是被嚇傻了。
巨獸只見他手中亮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