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華想要分辨,然而內心深處卻有一個聲音,難道不是嗎?你自幼便不喜歡他,連看也不願多看他一眼,難道不是因為將他當做個魔物嗎?
“你對其他師弟都很寬容,唯獨對昭兒,便是罰也格外罰的重。華兒,你捫心自問,那時若是換了其他凌門弟子被魔物所惑,你也會將他困在降魔陣內嗎?”
凌華心中一亂,是啊,若那時候換了是別的師弟,他最多也是將其制服後,帶回凌門,聽任師尊處置。那時候凌昭拼命辯解,求自己相信他,可自己相信了他嗎?若是換了其他師弟,自己也會狠下心不聽,不信嗎?
凌華顫聲道:“真的是弟子……錯了嗎?”
師尊長嘆一聲:“為師又何嘗沒有錯,又何嘗不是與你一樣,也相信昭兒入了魔,要你最後不必手軟。也許,當初我們肯給昭兒一個機會,肯信他一分,助他掙脫魔障,他便不會最終被那幻魔所侵。只是事過境遷,如今多說又有何益?昭兒終究還是入了魔道。”
凌華默然無語。
他終於明白自己為何會困在這心障之間了。
其實是他始終不肯承認,原本他是可以阻止凌昭入魔的。若他在凌昭成為他師弟之時起,能對他像對其他凌門弟子一般,一視同仁,悉心教導,或許凌昭便不會變成後來那樣的個性。如果他肯對凌昭多幾分關愛,多幾分信任,好好看住他,那魔物又怎會有機可趁,將凌昭誘入法陣之內。
凌昭變成今日的幻魔,難道他便沒有半分責任嗎?
可他當年,心內只有一片憎恨,恨凌昭為何要入魔,恨那魔物為何要奪去他師弟們的性命……他心中所想,不過是如何為凌門弟子報仇,哪怕要與幻魔同歸於盡也不在乎。
可他為何又總會心軟呢?
一邊憎恨著那魔物,一邊同時又憎恨著自己,為何曾經對那魔物動心動情。
他一生之中唯一的一次動情,終於成了他的心魔。他只道是自己被那幻魔所惑,只道是幻魔一次又一次的阻他修行之路——可當時當日,山洞之內的種種意亂情迷,他又何曾忘記過。
即便是成了仙,也照樣堪不破。
他始終還是無法自情障內脫身,與那幻魔愛恨交加,糾纏了數千年。
猛然一記地動山搖般的震動傳來,凌華大驚,只見師尊的身影剎那間消散不見,而眼前的景象也全然變了。
他身處一片空曠之地,不知何時竟已從幻象之境內脫身而出。轉頭一看,幻魔卻已倒在一邊,奄奄一息。
東君的聲音自他背後傳來,冰冷而威嚴:“這魔物,臨死前還想將你困在自己心障之中,想要拖著你同歸於盡。如今他大限已到,再也不能為患世間了。凌華,你沒事吧?”
幻魔體內的魔氣已所剩無幾,聞言不過是冷笑一聲:“東君,本座可不想死在你手裡。叫凌華來親手殺了我吧。”
東君冷冷道:“死到臨頭,你還有什麼資格講條件?”
雙手輕揮間,數到金燦耀眼的光芒自指尖迸射而出,直穿透幻魔體內。凌華大驚之下,直撲過去,然而還是晚了,幻魔連哼都不曾哼出一聲,便灰飛煙滅了。
呆呆的佇立在原地,凌華只覺得自己的心,已經空了。
那束縛著他的魔物,消失了。
天地間,再沒有名為幻魔的魔物,再沒有心魔困擾於他。
他再沒有愛恨之心。
“幻魔已滅,怎還不隨我回天庭?”
東君的聲音,怎麼好像那麼遙遠,幾乎都無法傳入他的耳中。
凌華忽然笑了,似乎有什麼炙熱的液體,順著他的面龐滑落下來。
草木原本無心,他為何卻要化出仙體,為何要知道情動的滋味。
這世上又為何要有凌華,他不過是棵扶桑木罷了。
不如重歸草木,再不需修得神識。
這世間,也再不需存在凌華仙君了。
眼前驀然一黑,卻是一雙手輕輕掩住了他的雙眼。
耳邊傳來個含笑的聲音:“師兄,我卻沒有想到,你竟肯為了我連神識也不要了,這一滴淚,是為我而流的嗎?”
凌華還未反應過來,那掩住他雙眼的手已經拿開了。他睜眼一看,哪裡有東君,眼前的幻魔略帶笑意,半擁著他躺在幻象之境的床上。
結界……不是被東君破了嗎?
幻魔……不是已經灰飛煙滅了嗎?
“一切不過都是幻象,可若非如此,我又怎能看到師兄對我的一片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