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身邊的白翌,他手上青筋都爆了出來,關節突出,可以想象他現在和我一樣辛苦。
前方仍是白茫茫一片,我嘆口氣認命地低頭看路,可道路上又哪裡是泥土,分明是一張張臉,有的笑,有的哭,有的喜,有的悲,每個表情都怪異十足,它們的樣子十分純粹,沒有絲毫其它情感,單一而木訥。而在那些臉的當中我彷彿看見了嚴乘和周玲的臉,它們嘲弄地看著我,裂開嘴巴,扭曲著五官,四周傳來陣陣哭喊的聲音,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風吹得更加陰冷,周圍的哭聲則顯得更加淒厲。
我嚇得嘴唇顫抖,差一點就把盒子掉了下去,白翌馬上扶住我,我的頭靠在他的胸膛上,突然發現他居然沒有心跳!下意識地收攏雙臂,抱著盒子貼緊胸口,不知是意料之中,還是意料之外,我發現我也沒有了心跳。一瞬間我的腦袋像是被炸開一般,太可怕了!難道我們已經死了?我突然有一種回頭地衝動。
白翌似乎查覺了什麼,用力拽我一把,我茫然地抬頭看他,發現他的眼神和往常一樣平靜,只是嘴抿得很緊,而這顯然是因為他要扶著我繼續走路,只能單手拿著盒子的關係,或許實在太吃力,他手抖得很厲害,我害怕把他的盒子推搡掉地上,沒再敢動。他看著我的臉,然後艱難地開口說:“別回頭,相信我,繼續走。”
我閉上眼睛,定了定神,心裡告訴自己:我不能回頭,不能害死白翌,他是為了我闖出的事情才來到這裡的,就算再難也要讓他活著回去,一人做事一人擔,絕對不能連累他!當我再睜開眼睛的時候,路上的臉已經不見了,依然是那條古道。白翌看了看我,他的眼神很溫和,在這個沒有溫度的環境下,我突然有一種想要衝他微笑地衝動。手上的盒子依然十分沉重,但是至少我不是一個人,還有白翌在,至少他還在我身邊。
我艱難地歪了歪嘴,想笑著點點頭,可我知道我現在笑得比哭還難看。白翌沒收回手,仍然一隻手扶著我,只靠另外一隻手臂抱著他的盒子,我知道他想支撐住我,本想推開他,可我的手已經完全僵硬了,冰冷得就連手指也是僵直的,費力地挪了挪手臂,發現自己沒有那種血液迴圈的感覺了,身體裡彷彿沒有了血液流動,手臂不聽使喚。我舔舔嘴唇,只能保持這個姿勢繼續向前,盒子越來越重,我們就這樣互相扶持地走著,每一步都是如此艱難,但是不能回頭,只有繼續走,耳邊的鈴鐺聲彷彿是為了不讓我們的意識散離,聲音更加清脆而響亮,迴盪在這古道之上。
漸漸地我們看見了幾點綠色的光亮,白翌在我耳邊輕輕地說:“快到了,撐下去。”我點點頭,本來應該走得上氣不接下氣,但是因為沒有心跳,我連呼吸也沒有,那種感覺就像自己是一個有意識的死人。
光點越來越近了,我發現那其實是燈籠的燭光,然而卻是綠色的。它們連成兩串從一個牌坊上掛下來,周圍沒有風,那兩串燈籠卻兀自晃悠著。牌坊用紅漆刷過,紅得發黑,上面雕刻著一些古里古怪的東西,盡是些青面獠牙的鬼怪,而牌坊的正上方不偏不倚地掛著一張寫著“幽冥鬼市”這四個硃紅大字的黑匾。
前方視線依然很差,四周氳繞著青白色的霧氣,能感覺到裡面都是人,路也不是泥地了,而是青石板鋪成的。周圍的建築看不清楚,只隱約辨得出灰白的牆壁,但是柱子和窗戶全部都是紅黑色的,像是明清時期徽派的建築,風格十分明顯。
我知道,我們已經到了所謂的鬼市。穿過牌坊的一瞬間,霧氣突然淡了,只剩下極淡的青灰色絲縷帶著水氣在周圍瀰漫。耳邊充斥著喧鬧的聲音,有吆喝,有說話,但卻聽不清楚在說什麼,只覺得聲調平淡,連一絲起伏也沒有,那種感覺很奇怪。四周的寂靜雖然在瞬間一掃而空,可依然覺得安靜得壓抑。周圍熙熙攘攘,就如同真正的集市,只是人們都穿著壽衣,拖著長長的兜帽斗篷,帶著緞子做的壽帽。他們和活著的時候一樣,唯一的區別就是他們沒有表情,無論做什麼都是面無表情,沒有喜怒哀樂。我看著他們就像在看一場怪誕的戲劇。
白翌沒有理會周圍的人,他走在道路中間,左右找尋著那借壽婆。我跟著他,發現那些集市裡賣得東西全部都是給死人用的,比如說他們賣壽衣,壽褲,就連枕頭也都是死人用的那種,兩邊凸起,當中凹下,而他們交換的貨幣就是我們活人疊出來的錫箔元寶和黃色紙錢,但是明顯錫箔比較昂貴,而紙錢顯得面值比較低了。這裡儼然是喪葬一條街,卻比活人世界的喪葬街道更加鬼氣森森,是名副其實的鬼魂集市。
蠟燭已經燒得過了半,我有些緊張地緊了緊手裡的骨灰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