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茫然,他不知道該羨慕這樣的束縛,或者嘲笑那無聊的守護。
只是——心裡最重要的角落仍然不自覺地在崩落。原來身份是可以被改變的東西,而命運卻不是;原來自己從沒有被改變,而他卻不是。從九年前開始失之交臂的緣份,看來將一直延續下去。
就連見一面,都難以實現。眼前是灰的,米羅想告訴自己,那是晨曦前的霧。
“撒加,看好了!那隻小狐狸是我的!”加隆指著在前面逃竄的小狐狸,深棕色的皮毛泛著漂亮的光澤,一看就是上品。
“胡說!我不會輸給你,那將是我送給米羅的圍巾。”撒加也策馬緊隨。
“你不要整天把那小子掛在嘴邊好不好。”加隆突然不悅地皺眉,小聲地咕噥,然而風聲太大,傳到撒加耳朵裡卻掩去了大半。
“什麼?你說什麼呢?”
“我說!你的東西我就是喜歡搶!包括你的天使——!”加隆故意大吼給他聽。
誰也不會料到這樣一句玩笑所帶來的結局,人總是看到了結局才開始感到後悔,悲傷。當他們都以為黑暗結束,當他們想要開始揮霍幸福時,卻猛然驚覺他們已經走進了更深的夜色裡。
撒加一愣,又想氣又想笑地分神回頭看他。然而沒等他喊出加隆二字,他的亞歷山大卻踩上了鐵製的大型捕獸器。淒厲的馬嘶聲劃破長空,穿過眾人凝窒的腳步直刺入米羅耳裡。
所有的混亂彷彿頃刻間向米羅撲來,一種莫明的心悸讓他無法抑制的想到了撒加。人們奔走在他眼前,簇擁著什麼東西,他們擠在一堆,樣子顯得那麼醜陋。隱約能聽到女人的尖叫聲,男人的腳步聲,更多的是議論,帶著驚恐的,似乎說到……撒加少爺摔馬了。
他是不是應該跟著人群趕去,是不是應該衝過所有圍上去的人,他是不是應該大喊撒加的名字——
他還欠他一個吻,他還欠他一個長長久久的未來。
撒加·安達列士,18歲,因在狩獵場摔馬,當場死亡。
葬禮是什麼顏色的,米羅並不知道。因為蒂曼夫人不允許他參加。他什麼也沒說,只記得那個哭得幾乎暈厥的老婦人對他喊叫,那麼聲嘶力竭。是他帶走了撒加,一切都因為該死的成人禮,因為他錯誤地來到安達列士……所有的人都這樣認為,雖然很多人不說出來,他們需要自己的身份,然而他們都是這樣想的。
就連最後一面都見不到,關於他的笑,他的眼神,他的藍髮,他的一切,都只有靠回憶。
“米羅,看著我們的表演,生日快樂!”
那輕鬆的一句祝福,竟然成了永別。
撒加……你怎麼可以忘記,你還欠了我一個吻……一個幸福的未來……一個長長久久的承諾。
撒加的臥室現在顯得空空蕩蕩,傭人們整理著他的衣服,那些東西也許會被送去一個地方,孤兒院。
撒加,原來我不是你的天使。
米羅的世界裡,彷彿一切東西都在哭,用盡了所有對悲切的理解在哭。輕輕的啜泣或嘶喊的悲鳴……所有人抱在一起,因為他們是親人。他們有最充分的理由去悲傷,因為死去的是血脈相連的人。而米羅是被排除在外的,他不是親人,他不該有淚,甚至沒有人願意承認他的存在。
面對著湖,面對著他們曾經依靠過的樹,那些近在眼前的記憶,撒加的體溫……似乎都伸手可及……
米羅想找一個詞來形容自己,只是找不到。如果絕望還可以被描述,那麼他遠不止絕望。在那個撒加為他挑選的房間裡;在那個仰起頭可以看到星辰,閉上眼可以聽到水流的房間裡;在那個曾經充滿了兩個人幸福的輕笑的房間裡,只留下一封安靜的淺藍色信箋。
加隆:願諒我偷偷離開,我已經沒了方向,不知道怎樣告訴你我的心情。我一直在想,也許一切都是錯誤的,我不該認識撒加,不該姓安達列士,就像屬於天空的自由和流水的愜意並不能相提並論。我難以想像要多久以後才能重拾生存的勇氣,只是我不會忘他,也不會忘記你,不會忘記這短短一年多的時光。從此以後不再會有米羅·安達列士,我只是我,只是沒有親人,形單影隻的米羅。加隆,請保重。
米羅看著自己的信,想像加隆看到它的樣子,也許毫無表情,或者歇斯底里,在這樣的日子裡誰都沒有辦法保持正常。他真想告訴加隆,不用害怕,只要生存著,就一定會再相見。只要生存著……
簡單的字句帶走了米羅,也帶走了年少的心。隆隆的火車裡,米羅望著窗子,一半映著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