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漠北的天,向不如江南一般。
江南總是霧氣濛濛,水汽籠罩在各個城鎮,彷佛隔著一層薄紗,看人都不明切,五官模糊在了一片水色中,猶如羽毛掃動心底的曖昧感。
漠北的天是那樣的藍,沒有一點瑕疵和汙穢,也並不像江南那樣,天上好似籠了水光般看不透徹。若是躺在漠北那延伸到天邊的草地上抬頭望去,直直的就能望盡九重天。
這樣一個地方,天上藍得乾淨透明,彷佛脆弱到一碰即碎的琉璃,而與之對應的那片大地,卻有著沒有任何地方能比的彪悍血性,豪烈風骨,彷彿鋼鐵鍛鍊而成。
多麼矛盾的存在,就像冰如火一般,是世間的兩個極端,卻又彷彿有著最奇妙的聯絡。
多年後雲天青偷偷下山閒逛,歇在了一片草原上,仰躺著去望那片天時,莫名的,就想到了一個人。
多麼像啊。
青年微微一笑,拔下一根青草,放進嘴裡,想要嚼出那澀澀的清甜。
他生在漠北,長在崑崙。不管是在覆蓋了整片草原的茫茫大雪中,還是在崑崙山上下空曠的絕崖前刮過的迅疾大風中,他都輕鬆地保持身體的熱度,以及頭腦的清明。
可是人的感情,往往是如同隔了水幕般瀲灩模糊的被曖昧,風雪之中的巋然不動,在它的面前,亦如孩子一般懵懵懂懂。
孩童時代的他,並不似草原上同年紀的那些男孩兒般整日的打鬧摔跤,在蜿蜒而過的溪水中互相潑濺嬉戲,在馬背上學著父輩兄長的英姿,就算根本拉不起弓也要模仿出一個射箭的姿態。
他只喜歡望著天空,白日裡便望著碧藍蒼穹,黑夜裡便望著巨大的銀河橫亙而過,那樣安靜而又執著地望著,專屬於孩童的目光放佛要穿透雲朵星辰,直到九天之上的某個未知的角落。
他的養父母當然很是擔憂,草原上的孩子如果對騎馬射箭的遊牧生活沒有興趣,那隻能算是廢人了,按規矩是要被遺棄或扼殺的,因為對於馬背上長大的民族來說,那將是一個負累。
他本是漢人的孩子,緣薄如水的親生父母在做下了從漠北徙往中原的決定後,或是由於食水短缺,或是由於錢財的拮据,而將他遺棄在臨近草原的小鎮子裡。
經常有牧民來鎮子上用馬匹等物與漢民交換鐵器,其中一對夫婦發現了他。他們看到這個孩子飢餓的眼神,和對食物的渴望也無法掩蓋的倔強。
他們對漢人沒有什麼多餘的好感,在這些馬背上長大的民族眼中,漢民大多數都是一些懦弱狡
猾之輩。但這孩子身上有股叫人無法放棄他的感覺,這對夫婦終究是沒能狠下心來。
在他昏過去之後,他們便將他帶回了草原。
每日安靜的望著天,唯一能享受的只有離群的孤寂,這樣的生活雖說無趣,但對於幼小的孩童來說,卻已是天大的恩賜,畢竟沒有餓死街頭,畢竟還能呼吸。
逐水草而居的民族,註定了不能安分過活,於是部落間每隔一段時間都會用鮮血來完成水草牛羊的交接和權力的更替。大的部落得以繼續生存,而小的部落便消失在漸漸枯黃的草叢中,白骨也終將化為烏有。
養父母在馬背上瘋狂的上下顛簸,整個部落的人都在發瘋的奔逃。能戰的男人們都已死去,而剩下的人則肩負著將整個部落的生命延續下去的責任。
孩子和老人是最先喪命的人,屠刀之下,人的血沒有區別。只是這個時刻,誰也沒有餘力去激昂的控訴人性的醜陋與自私。
他看著養父母翻上馬背前夾起了大兒子和幼子,狠抽馬臀,一路絕塵而去。
他們還記得自己的兒子,比起那些將親生子女踐踏在馬蹄下的人來說,不知好了多少,他安靜的想著。
馬蹄在黑暗的夜裡掀起了大片的塵埃,而他們的身影與這塵埃一同散去,不再回來。
沉重的刀在空氣中舞動,帶起了呼呼的風聲,仿如將一切阻礙都劈開,刀身的血液四散,淋漓了這小小孩子滿身,鮮血在黑夜裡也是鮮紅奪目,如同地獄中盛開的紅蓮,剎那間奪走了殺戮者的心神。
下一個瞬間,刀已劈至,避無可避。
他一動不動,凝視著眉間刀鋒,睫毛在風中微顫。
刀重重砸落在泥土裡,翻起了一大片的草皮,土腥味瞬間瀰漫。
持刀的人猛然醒覺,眼前,早已空無一人。
草原上的夜,格外靜謐,沒有中原夜晚紙醉金迷的繁華,只有天上掛起的銀白星河,和地上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