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的事情,現在是無法下定結論的。
因為覃松雪整個大學時代幾乎都在練字,和寢室的人交流很少,更別說班裡,甚至整個系的,所以四年下來他沒有交新的朋友,每回放假都沒有同學主動聯絡他,活動也參加得少,他並未公佈自己加入了中國書協的訊息,王智宇問他參加書法比賽的事情結果怎麼樣,覃松雪說他得到了入展的資格。但王智宇並不清楚入展的意義,以為覃松雪失利了,隨便安慰了兩句後便不再過問。所以到了他們大二的時候,陳恪之不當班助,覃松雪在班裡的存在感幾乎為零。
畢業論文是在陳恪之的指導下寫完的,中規中矩,毫無特色,但順利地混到了一個畢業證。
大四下學期,覃松雪回憶起他這幾年的生活,搜腸刮肚也沒能找出丁點兒校園回憶。
他的室友在收拾東西的時候火車票掉在了地上,覃松雪幫他撿起來,看到上面的地名十分陌生,才猛然發現他連和自己朝夕相處的室友的家鄉都不知道。
他們沒有一起逃過課,沒有一起賴過床,沒有一起出去玩過,沒有一起分享過某些猥瑣的小秘密。
他的大學生活無比的空洞。
覃松雪一時間有些迷茫。
在他準備去帝都之前,那對雅安綠印章終於從盒子裡拿了出來。
如今覃松雪刻章也與易修昀一般隨意了,字形選的最為古老的甲骨文。
夏天天氣燥熱,但坐在陽臺上吹風,他的心情卻與他的刀法一樣平靜。
陳恪之給他準備好了印泥還有以前剩下的宣紙邊角料,等他刻完之後印一印看看效果,好隨時修改。
陳恪之沒有問過覃松雪要刻什麼內容,將心中的疑問保留到了作品誕生的這一刻。
覃松雪刻得極慢,害怕出差錯,這個印章是他構思了很久才決定下刀的,這也是他刻過的最貴的章。不久之後他們會經歷人生的第二次分離,這一次比第一次更久,而這一次,也是他和陳恪之人生軌跡的分叉點。
他只願他們二人不會漸行漸遠,二十年的相互守護不會被更長的時光打磨得一乾二淨,不會因為微不足道的小摩擦越積越多最終感情變質,彼此憎恨甚至老死不相往來。
覃松雪對未來沒有安全感。
他的所有念想都刻在了印章上,一道一道不可磨滅的痕跡鑿成圖案成形,永遠銘記。
“長‘勿’相忘。”覃松雪一邊摁著印章頂端,一邊道。
過了十幾秒,印章被拿開,上面多了四個排列整齊的字。
“是‘長毋相忘’。”陳恪之糾正他的讀音道。
“無?噢……我一直讀錯了嗎?還好沒刻錯……我還說怎麼兩個字意思不一樣,讀音還相同呢……”覃松雪眨眨眼睛,有些不好意思。
長樂未央,長毋相忘。
“沒關係。”陳恪之神色複雜,頭也不抬地開始檢查覃松雪刻出的線條是否有問題,“你就刻一個?長樂未央呢?”
“待會兒再刻,這個是給你的,我拿‘長樂未央’。”覃松雪笑著說。
陳恪之伸手要摸他的頭,但是覃松雪閃開了。
“別被我爸看見了……”覃松雪小聲解釋道。
陳恪之瞭然,不著痕跡地挪開了一些。
可能是因為他這句話,陳恪之覺著自己就這麼幹看著怪彆扭的,於是也搬了個椅子坐在旁邊,手裡多了一把刻刀和練習章。
許久沒有刻章,他的手有些生了,看了一眼覃松雪刻出的線條,竟是比他差上了不少。
“球球,我國慶節能陪你一星期。”陳恪之一邊下刀子一邊對覃松雪道。
覃松雪手中的動作頓了頓,道:“其實沒關係,國慶節我自己也能回來,反正我剛入學,事情比較少,你都要畢業了,我知道你忙,所以你不用去擠時間。”
陳恪之乍聽到覃松雪這樣說話,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兒,回道:“你……其實我沒什麼事兒。就那幾天,我想你就來看你了,我不是說了麼,週五晚上坐高鐵過去,週日晚上回來,方便得很。”
覃松雪沒有回答,只是更加認真地刻章了。
雅安綠石太漂亮,覃松雪並沒有在上面刻上邊款,把兩個印章都沾了印泥印在宣紙上後,確定字沒有問題了,才用報紙擦乾淨,包好,將其中一個給了陳恪之。
“喏,這個給你。”
陳恪之心情複雜地接過印章,看著四下無人,還是對覃松雪小聲道:“你是不是不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