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人腳步踉踉蹌蹌,不停地彎腰伏下去翻著地上的屍體,又不停地站起來跌跌撞撞地往前走,機械一樣地重複著這個動作。翻了一會兒,又弓著身子往火場更近的地方走,一邊聲嘶力竭吶喊,喊得整個人彎下腰去,無力地跪在了地上。“景灝天!景灝天!”
景灝天站在原地,愣愣地看著他,忽然伸手抹了一把臉。
這樣恍若隔世的感覺。
這個笨蛋,怎麼又自己一個人跑來了。剛才那麼危險,萬一被流彈打中,他是成心想折騰死他麼!
心裡也不知是什麼滋味,卻只覺得現在只想把那個人揉進懷裡,再也不放手。
徐雲初,你自己找上來的!我管你他媽的喜歡誰,今後你只能待在我身邊,哪裡也不許去!
邁開大步朝他奔跑。“徐雲初!”
雲初木然地跪倒在地上,木然地心心念念想著再回去,要去找東藤介野,一槍殺了他。然後——然後他就可以去找景灝天了。景灝天會等他吧,他說過他還要他的,所以一定會等他吧。
卻突然聽見身後遠遠傳來一聲呼喚,喚著他的名字。那個聲音——那個聲音,景灝天!
不知哪兒來的力量,雲初猛地從地上站了起來,惶然地、帶著不可置信地轉身,遠遠看到那個飛奔而來的高大健朗的身影,竟是一下子愣住了。
幸好景灝天頃刻已到了面前,雲初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已不暇思索地朝他撲了過去。
直到身子撞在景灝天懷裡,雲初才覺四肢內腑全回到了自己身上。他拼命地用兩手緊緊抱住景灝天,再也管不住崩潰的眼淚,像個孩子一樣哭罵,“你混蛋!景灝天,你是混蛋!”
一下又將他推開些許距離,眼對眼相互望著彼此滿臉滿面的血水淚水,在汙七八糟的臉上衝刷出難看的條痕。景灝天只是微微一笑,一把按住他後腦,低頭無言地吻住了他。
雲初只拿手臂更緊地環繞過他的脖子,亦將自己的唇瘋狂地與他對接,輾轉深入。
映紅了夜空的火光下,兩個緊緊擁抱在一起的身影密切無縫,忘我地為對方傾付最後一絲力量。
金嘉爻四雙等人都站在原地,遠遠望著。金嘉爻向來精緻的妝容也有些狼狽,卻只是淡淡一笑,對四雙道,“還不快去開車。”
☆、(五十五)
四雙開著前日奪來的日軍貨運車,儘量走近路從法租界穿行,直接進入公共租界。租界外的路燈已被毀壞,四雙連車燈都沒有開,摸黑藉著街道旁還沒熄滅的炮火行駛。一路上沒有人交談,誰也沒有發出聲音。
所有人都筋疲力盡。
先頭景灝天帶著手下的人在貨倉周邊挖出一條溝來,用炸藥填滿,所有的導火索都擰成一股,只要一隻炸藥引爆,貨倉四周的火藥都會相繼炸開。然後又在貨倉的角落裡挖下去挖出一條通道,通往農田外邊,以備逃生和藏匿之用。同時把貨倉裡的火藥按照迷宮的結構堆起來,只有一條通往角落的通道是全通的,其他都是死角。
日軍的海軍陸戰分隊從碼頭那邊登入上來,景灝天先在岸邊跟他們對仗,然後慢慢朝貨倉裡按照設定的路線撤退。在他們下到地道之前先點燃了十幾個火把,往倉庫四散裡扔,日軍進來之後為了捕殺必然分散到各個通道口,而這時正好火勢燒起來,就整個把這些人全部包了餃子。
當然這個計劃也有很大危險性,一旦其中一個環節出現問題,他們所有人都會沒命。當時火把扔出去之後並沒有立即點燃,為了讓所有人脫身,阿堅手下一個叫做象拔的兄弟直接衝出去對著炸藥堆開了火,這才順利引爆了貨倉。象拔也就直接給日本兵掃射而死。雖說是平常也是拿命混的一班大老爺們,此時想起來先前的驚險,說沒有後怕那是不能的。象拔的死,也使得整車的氣氛陷於低迷。
回到盛世公司,景灝天吩咐阿堅他們將幾個場子的兄弟都集中起來,將薪水和酬勞都發給他們,讓他們各尋活路去。他特別提醒尤其要給象拔的家人額外的撫卹金,滿足他們的要求。金嘉爻叫他別急,明日天亮了喊財務的老王來核算清楚,絕不能虧待了手下的人。
所有人退去時已經是凌晨兩點。四雙打了水送到景灝天辦公室,給少爺和雲初淨一淨臉上身上。雲初像是體力透支,昏昏沉沉靠在椅上,卻十分警覺。四雙手中一盆水剛擱到桌上,他便霍然豎了起來,驚醒地瞪著眼前的人。
四雙情緒也是比較低迷,擱下了水盆,悄然退了出去。“少爺若還有吩咐,我就在隔壁。”
景灝天靠坐在檀木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