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錫裕思路全無,解釋得顛三倒四,動作又快得不像話,白染根本沒看明白,很不好意思。他向來自以為聰明,一時之間相當沮喪,搖了搖頭,說:“對不住,沒學會。”
餘錫裕看到他臉上那種困惑的神情,才恍過神來,也有些尷尬,說:“不要緊,再編一隻。”
這一次就編得慢了,每個動作解釋得清清楚楚,白染第一次就知道了大致的意思,這一次又看得仔細,基本上記住了,餘錫裕第二隻編完,他才看出不對來了,說:“咦,怎麼順邊了?頭一隻就是左腳,這一隻怎麼又是左腳?”
兩個人的車站37
餘錫裕一向自以為心靈手巧,今天不留神出了大丑,心裡非常懊惱,但又不肯輕易認錯,嘴硬說:“剛才你說沒看清嘛,所以又編了一次,這次就讓你自己試著編右腳吧。”
白染學著他的樣,先結起一條長乾草,繞過自己的右腳打結,整出一個外框,再一點一點的把底子和跟子編出來,步驟一板一眼,動作也似模似樣,最後編出來的,雖然比不上餘錫裕的傑作,有些歪歪扭扭,但一眼看上去,也很像一隻鞋了。白染紮上鞋帶,也很合腳。餘錫裕相當意外,說:“看不出來呀,你學得這麼快,比我這個師傅也沒差到哪裡去。”
白染笑了一下,一聲不吭地又從頭開始編了一隻右腳,果然手工更加整齊了,不過穿上餘錫裕編的左腳一對比,差別就非常明顯了,餘錫裕編那一隻就是地地道道的成年人穿的鞋,而白染的那一隻簡直有些像小孩子手工課上做出來的玩具。白染忍俊不禁,說:“學生跟老生之間的差距實在太大了,我都不好意思說你是我的老師了。”
餘錫裕心裡一下子軟綿綿的,險些脫口而出說“沒關係,我本來就只想教你一個人”,話到嘴邊,把自己嚇了一跳,硬生生地嚥了回去,改口說:“別這麼假謙虛,我說你編得好就是編得好。”
白染站起來,在屋裡轉了個圈子,覺得這材料雖然寒磣,但是走起路來的確又輕便又透氣,不知怎麼的就想到草鞋再好,冬天怎麼辦呢,總得穿棉鞋吧,難道餘錫裕也會自己扎棉鞋嗎?想起棉鞋的圓滾滾的樣子,忍不住又是“嗤”的一聲笑了出來。
餘錫裕摸不著頭腦,說:“哪裡好笑?”
白染說:“老師會扎棉鞋嗎?冬天穿的什麼呢?”
餘錫裕說:“說你呆你還真是呆呀。現在什麼物資都緊缺,你親孃又沒趕來陪你下鄉,誰會煞費苦心地給你做棉鞋?冬天來了還不辦?找幾件舊秋衣剪開裹在腳上,再打一雙大草鞋,連腳帶布包起來,不就行了嗎?”
白染在心底暗暗嘆息一聲,彎身撿起地上兩隻作試驗品的鞋穿在腳上綁好鞋帶。
餘錫裕看他這樣子是要走,也不能挽留,用乾草把另外一雙草鞋串起來,又把他換下來的鞋襪綁好遞到他的手上。
白染有些不好意思,說:“我回去吃飯去了。謝謝你這麼細心地教我。”
餘錫裕說:“有空了再過來陪我說說話,這時候我也要弄點東西吃了。”
白染說:“你吃什麼?”
餘錫裕說:“還能吃什麼?洋芋唄。”
餘錫裕開啟鐵皮爐子的風門,往裡面扔了幾塊煤,在爐子邊上圍了一圈洋芋,又把燒水壺坐回爐子上,看來是要吃烤洋芋了。整個的洋芋本來就很難熟,這樣放在爐子邊上烤就更難熟了,餘錫裕要想吃到這頓中飯,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
白染站在棚子的“洞口”,有些發楞,餘錫裕偶然回過頭了,看到他,說:“咦,你還沒走?該不會在等著吃我的洋芋吧?”
兩個人的車站38
白染被他說得一下子臉紅了,慌慌張張地說了一句:“沒,你慢慢吃。”轉身就走了。
餘錫裕看到他那倉皇失措的樣子,覺得很滑稽,獨自嘿嘿笑了幾聲,就無可抑制地寂寞起來。其實他挺喜歡自己的這間小棚子。也許外面的世界真的很精彩,可他的小棚子裡也已經聚集了足夠多的讓他感興趣的東西,如果永遠不能再回到那個花花世界,不是不遺憾的,但那遺憾並不強烈,就像他看到自己身邊的自己喜歡的東西時一樣,就是單純的喜歡,除此之外也並沒有更多涵義了。而白染,甚至還不算是他生活的一部分。就算他將來投入自己的懷抱,又能怎麼樣呢?想起自己曾經有過的情人,愛時那麼熱烈,一旦失去了,連一絲痕跡都不留下。也就像人生,不論過程中如何痛苦如何歡樂,最終也是燈枯油盡一無所有。儘管說來無聊,餘錫裕片刻之後又想起白染來,想起他那張端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