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在這裡,你不是回家去了麼?”
萬長河閉著眼睛,沒有作答。沈延生對著他不聞不問的樣子,心裡一酸,眼淚珠子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一顆顆的從框子裡落了出來。
他沒想著自己這是哭,更沒想到自己會哭。感受太多太雜,各種各樣的隨著失望侵襲而來,漩渦似的一顆,纏的他整個人陣陣發昏。
“你怎麼不回家等我呢?再等兩天我就回去了……”
吸著鼻子,他繼續說,是儘量的壓著喉嚨裡翻湧而上的酸澀,可他沒法止住哭。
小舅舅這是要死了,他一定會死的。
雖然他騙自己,還跟熊芳定一起害自己,可一想到他要死,沈延生還是捨不得。
這麼些日子,嘴上不說心裡不想,其實就怕這樁事情折磨自己。小舅舅不理他,他難受,小舅舅跟別人好,他也難受,而現在這小舅舅不要他了,他怎麼能不難受呢?
必定是狠狠的難受,比之前的任何時候都難受的厲害。
萬長河起先閉著眼睛聽,聽他窸窸窣窣的哭個沒完,便睜開了眼睛。他怪這假外甥,也懷疑他壞了自己的計劃,可這麼幾天反覆的琢磨下來,他又覺得對方實在是沒可能這麼做。現在看著人在自己面前流眼淚,他心裡也有些怪怪的。
“別哭了,這麼大人,像什麼樣子。”
沈少爺咕噥了一聲,又把馬燈往上提了提,回道:“我沒哭。”
萬長河撐著半邊身體坐起來,手上銬子叮呤噹啷的摸了他的頭,說道:“你是不是沒想著會是我?”
沈延生盯著他,半天不說話,末了點點頭,低聲說:“你騙我。”
睜著一雙紅眼睛,這假外甥兔子一般的面露委屈,白皙的鼻頭上滾了一層紅,可憐兮兮的抽泣著。萬長河看看他,忽然輕輕的笑了一下。
“是,我騙了你。”
兩人相對而坐,這並不是少有的場景,只是當初都各懷心事,並沒有現下的清淨與安寧。沈延生放下馬燈,視線也一道垂下去,盯住了萬長河腳上的鐐銬。
半天,他忽然抬頭說道:“我救你出去。”
萬長河楞了一下,回道:“事到如今,你也不用說這樣的話來寬慰我了。”
沈延生解釋道:“這不是寬慰,我一定想出辦法救你出去!”
萬長河搖搖頭:“算了。等你回去之後,馬上就去找宋世良,我如果出了事,他會把羅雲的宅子賣掉,你的那些東西不還在那裡麼,記得回去就找他,省的到時候丟了東西又不好找。”
這番話的意味,無疑有些像是臨終遺言,沈延生怎麼聽得下去。留下馬燈在屋裡,他起身就往外走,走得頭也不回,因為他怕自己又難受。
回到營房內,他衣服也沒脫就往床上一躺。然而真躺下去,他才覺出自己一顆腦袋沉重,重得幾乎快壓斷他的脖子,讓他渾身發痛。
輾轉反側,他痛得睡不著覺。
人是一定要救的,不管這人究竟是好人還是壞人,他捨不得他死,就要救。
可是怎麼救呢?門外看守這麼多,自己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如何能勝得過那些帶槍計程車兵?再說了,就算他真拼死把那些守衛弄死了,萬長河就真能安安穩穩的出這營地去?
困難重重。
想來想去,沈少爺頭痛心也痛,痛到後半夜,他忽然從床上坐了起來。理不出頭緒,他胸中熱火一團,想到了快刀斬亂麻。摸摸索索的從屋裡翻出前幾日趙寶栓送他的槍,他抖著嘴唇坐在透窗而入的月光中,深深的吸了兩口氣。
保安隊這幾天就要回羅雲,沒時間讓他從長計議了。與其這樣煎熬,不如就此搏一把。雖然他連槍都不會用,可他實在是沒有其他辦法。
解開外套裹住卡賓槍,他低頭把兩隻腳塞進鞋子裡,走去門邊拉開了大門,然而人還未動,卻是被一道陰影,當頭擋了去路。
只見來人身材魁梧,立在黑暗中,目光透亮:“你上哪兒去?”
59第五十六章
沈延生仰著臉,一口涼氣鎖在喉嚨裡放不出去。在他眼前;立著銅牆鐵壁似的趙寶栓;那高大的模子擋下一頭月光;讓他不由自主的在投射而來的陰影中顫抖了一下。
“大半夜的;不睡覺上哪兒去?”
沈延生把臉一別:“我去哪兒跟你有什麼關係?”
趙寶栓不管他彆扭;上來抓住他就往門框子裡推。沈延生不肯罷休,犟頭犟腦往外攆,外套襟子包不住卡賓槍;索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