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伴身姿輕盈,動作靈敏,好像一隻輕輕巧巧的小鹿,隨著他不斷旋轉的舞步慢慢的融入歡快的曲調之中,越轉越快,越跳越輕。
忽然之間,一陣天旋地轉的眩暈模糊了他的視線。兩腿發軟的倒下去,他聽見身下的西洋床發出沉悶的咯吱聲。
毫無滋味。
看報紙,吃蘋果,還有跳舞,都讓他覺得毫無滋味。
蜷起手腳翻了個身,他躺在床上抱住了自己的膝蓋,然後悶悶不樂的又想起自治會的事情。
鎮內那幾個來錢的場子基本上都有趙寶栓的人。如今既然成立了自治會,這些人就要從場子裡撤出來,這不是什麼簡單的事情。一群丘八慣吃慣拿,現在忽然斷了他們的財路,這幫人怎麼可能善罷甘休?即便是他明面上同趙寶栓談妥了和解的條件,但暗地裡的利益糾葛還是會令人頭痛不已。
翻來覆去的思想著各種問題,他忽然的想起了下午見過的那位孔小姐。想到對方那副年輕漂亮的面孔,沈延生忽然有些無力。虞棠海只當他是個幌子,必然不會給他實權,而他之所以敢接下自治會的攤子,靠的不過是趙寶栓對自己那點說不清道不明的稀罕。真要說這稀罕應該上綱上線的劃到情愛之說裡,他又有些莫名的不自信。
萬一趙寶栓看他不過像喬振霖看元寶,只圖個新鮮好玩,什麼時候性子過了就過了,並不能作為相互信賴的依憑,那他豈不是成了個大笑話?
挺身從床上坐起來,他忽然覺得胸口壅堵難捱,呼哧呼哧幾聲粗喘,臉也開始漸漸發紅,紅得燒透耳根,他終於忍無可忍的攥緊了一雙拳頭。
從小到大,沒人從他手裡搶過什麼東西,就算是他不怎麼喜歡主動嫌棄,別人撿了他還是一樣要不高興。
趙寶栓對他還有用處,是大用處,如果因為這麼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孔小姐,張小姐就壞了計劃,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沈少爺死要臉,到了這節骨眼上也有些犯急。起身從櫃子裡翻出件大衣,他披上就走。腳步匆匆的下到一樓,有傭人上來問他要不要開飯,這時候天色已完,過了正經吃飯的點。只是這一宅子的人看他回來的時候面色有異,誰也不敢主動上臥室去敲門詢問。
此時見了自家先生,這些傭人都暗自鬆了口氣,誰知晚飯還未順利開起,沈延生便疾步如飛的衝到了院內的高牆下。
這牆之前讓隔壁反覆挖了好一陣子,重新修補過後倒也呈出新貌來。沈延生站在院牆的陰影中,對著身後的傭人一搖手:“給我拿個梯子過來!”
傭人不知道他做的什麼打算,卻不敢多問。手忙腳亂的依著牆面架起一支扶梯,還沒抬頭,沈延生已經扶著他的肩膀踩了上去。
目瞪口呆的看著自家先生騎上牆頭,傭人簡直有些犯懵,他從來沒見過沈延生這幅毫不講究的模樣。
大晚上的翻院牆,這是要去隔壁的團長府串門?
心裡頭泛著嘀咕,一張嘴卻是越抿越緊,及至用半邊身子把沈延生送過了牆對面去,他才小心翼翼的順著扶梯上去,越過面前成行的黑瓦低聲問道:“先生,你這是……”
還沒等他把話說完全,牆根底下“嘩啦”的響起了瓦器碎裂的聲響。怕是沈延生下腳的時候沒挑好地方,踩了人家院裡的花盆。
“先生,你沒事吧!”小聲嘀咕,傭人心裡著急,登梯上牆,就要從那頭跟著翻過來,然而剛攀上一條胳膊,沈延生仰頭就甩了他一記眼刀,同時在嘴上立起根指頭,揚手衝他做了個“走”的姿勢。
花盆聲驚起趙家院內的人,這時候已經有人提著燈朝院牆的方向走過來。沈延生趕走了自家傭人,開始沒頭沒腦的在這一小片草木交織的區域裡亂竄。
他有些後悔了。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做出這樣可笑的事情來。放著好好的大門不走,偏偏要趁著夜色來翻牆。記起之前中秋的那一次,他還笑過趙寶栓,沒想到這麼快自己就頭腦發熱的做了效仿,並且是效仿得極不出色。腳腕子一動就疼,恐怕是剛才落地的時候踩偏了位置,把腳扭了。
苦不堪言,他藉著夜色把自己貓成一隻深黑的小動物,然後慢慢的縮向院子一側的陰影中。陰影是由一隻木格小籠製造出來的,依著牆角斜斜的刷下來,剛好隱去他大半邊身體。
此時,在通向院內的拱門後,正腳步紛紛的走來幾個人,一邊走邊用手裡的煤油燈四處照,顯然是在查詢動靜的來源。
為首的一個把燈舉到腦袋一邊齊,向前張望著說道:“李副官,怕是野貓進了院子,應該沒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