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男人還是出去了,高鎮寬其實也很少來電影院,他又是那種大男子主義,以為既然來看電影了,那就能買的都要買,能顯示自己男人風度的事情都要做一回,別的人手裡不是捧著可樂就是捧著爆米花,他們這坐在那裡什麼也不吃,他總覺得少些什麼,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是,他覺得小孩子哪有不喜歡喝可樂吃爆米花的呢,高靜陽又是那麼內向拘謹的性子,即便是想吃想喝可能也不好意思說出來。
男人還沒有回來,電影就已經開始了。高鎮寬捧著兩大杯可樂兩大杯爆米花彎腰走了過來,高靜陽接的急了,他那杯可樂就灑出來一些,灑到了他的鞋子上。他怕打擾了別人看電影,急忙按住男人輕聲說:“看電影吧,都開始了。”
他們就一人一罐子爆米花,邊吃邊在那裡看。高鎮寬平時沒有吃過這種東西,現在一吃還覺得挺好吃的,電影看了不到一半,他那罐子爆米花就被他給吃光了。他藉著熒幕的光往高靜陽那裡瞅了一眼,發現高靜陽比他敬業多了,他已經完全被張藝謀濃重而華麗的色彩所吸引,眼睛睜的大大的,唯恐漏掉了任何一個可能會驚豔的畫面。尤其是當張曼玉和章子怡一身紅衣在如詩如畫的胡楊林裡頭飛來飛去的時候,他還驚訝地嘆息了一聲,眼睛彷彿為了尋找認同感,扭過來朝男人看了一眼,發現男人正在看著他,臉上突然一熱,心思就從電影上回來了。
男人微微湊過頭,在他耳邊低聲問:“你的爆米花還吃不吃?”
高靜陽愣了一下,趕緊把自己手裡的爆米花送了過去,男人卻笑了起來,卻沒有伸手去接,只是伸進去拿了一點放進了嘴巴里。男人吃的時候也是看著他的,而且因為那熒幕的光不停晃動,那眼神看起來就曖昧而溫柔。高靜陽意識到他們後排的人可能正看著他們,就有點緊張起來,好像他跟他姑父是在偷情,很怕被別的人看見。
他就把爆米花往兩個人的座位中間一放,自己拿起自己另一邊的可樂猛喝了幾口,眼睛緊緊盯著螢幕,喉嚨微微攢動。他緊張地要命,電影也看不下去了,眼睛盯著螢幕,腦子裡卻亂乎乎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男人就低聲說:“可樂涼,少喝點。”
高靜陽臉一紅,彷彿生氣了一樣,低聲說:“看電影呢,你哪兒這麼多話!”
話說出來之後他又有點後悔了,覺得自己太莽撞。他只是藉著那麼衝的語氣來掩飾自己的窘迫,可是這樣的語氣他自己卻也後悔不跌。他覺得有些懊惱,覺得自己總是這樣,也不知道他姑父會不會真的以為他生氣了,又會不會生他的氣。
他緊閉著嘴唇,偷偷用自己的餘光看了他姑父一眼,卻看見男人緊閉著的嘴唇,爆米花也不吃了,可樂也不喝了,只是一動不動地盯著電影的螢幕看。螢幕的光影籠罩著他稜角分明的臉龐,這樣側著偷偷看,鼻樑更顯得高挺,側影比正面還要英俊許多。他看著看著,心裡頭突然漏了一拍,呆呆的,彷彿春日裡突然響起了一聲驚雷,而他心裡頭那些蠢蠢欲動的,野草一樣的邪念,聽到這聲驚雷之後便從泥土裡頭復甦了過來,露出了它有些畸形的,卻又鮮嫩脆弱的芽,那本是很隱秘的,羞恥的情感,把他整個人都從惺忪的睡意裡頭驚醒了過來。
他突然認出了他睡夢裡頭那個模糊而朦朧的人影,原來他那一場充滿了情慾的夢,夢到的是他的姑父高鎮寬。
他驚訝而羞恥,臉色漲的通紅。那一剎那的發現讓他整個人都懵掉了,可又不只是懵,彷彿還是激動的,興奮的,他緊緊閉著嘴唇,天與地彷彿在剎那都換了個個兒。
他再也看不進去了,全身心似乎都在感受著身旁那個人的溫度,捕捉那個人的味道。可是男人似乎已經被他剛才的話激怒了,不再跟他說話,也不再朝他傾斜身體。他突然很傷心,默默的,說:“我……我剛才不是要……”
他又覺得自己這樣急切地向他姑父解釋,彷彿是有著不可告人的目的,隱隱抱著某種期望。可是那種期望和目的又是羞恥的,不應該存在的,他就羞恥的說不出話來了,眼皮子微微耷拉下來,好像下一刻就會哭。
男人終於扭過頭來,問:“你不是什麼?”
高靜陽覺得很羞愧,而且不知所措。他抿了抿嘴唇,不肯再說話。他想他可不能再繼續錯下去了,為了那個乍然出現的,羞恥的念頭。那念頭叫他看清了自己的心,卻也給他敲響了警鐘。男人見他不說話,就把手伸了過來,摸了摸他的頭。
可是高靜陽就受不了了,眼眶一熱,差點就哭出來了。高鎮寬平時也摸過他的頭,他都是不情願的,不以為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