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現在的名字已經不叫季子祺,而改成黃小明,和中國成千上萬的人同名。日落西斜,他抱起厚厚的課本離開圖書館,薄涼的秋風讓他縮起肩膀,走在校園外的林間小道,背影單薄。
灰黑色的轎車停在小道中途,有雙銳利眼睛透過車窗,目送他漸漸遠去,消失。
“向南哥,老遠來一趟,也不打聲招呼?”
“我答應過的,要給他的新的身份和生活。”陳向南說。
“和這種人講什麼信用。”喪彪有點不服氣的意味。
“你有他一半厲害,我倒省心多了。”
“我還比不過一個男娼?”
不理會喪彪忿忿不平的聲音,陳向南望著小道的盡頭,若有似無的笑了笑。
最早看透季子祺,是在他按照要求,一步一步引凌霄步入陷阱後。當時他故意撐著張揚的雨傘,看似大膽無知的舉動,卻早已充分計算對方的反應,料定凌霄不會當眾動手,而是選擇跟蹤自己進入暗巷。
從那以後,陳向南就開始調查和琢磨季子祺這個人,然後越來越多的驚喜發現,像讀一本封面不起眼的書,逐漸被裡面豐富的內容吸引。
死在時鍾酒店的第一個男人叫葉範,近幾年頻頻獲得榮譽的大學教授。龍義傑,王自強,殷錫元,看似毫不相干的人,卻有一個共同點。當年季家衰敗,這幾人都有推波助瀾行動。
每一個關鍵串聯起來,便得到令人震驚的答案。陳向南認為,以季子祺的閱歷和年齡,應該策劃不出如此複雜的陰謀。
據他分析,最開始季子祺或許只是想死,但他不願死得毫無價值,所以用殷錫元的英文名聘請殺手,希望能給對方惹些麻煩。
但陳向南還是佩服他,因為世上從來沒有最完美的計劃。季子祺能在不斷髮生的意外中,用最快的時間改變計劃,緊緊抓住機會,把凌霄當成復仇的武器。最令他佩服的一點,當凌霄再無利用價值後,便毫不猶豫地捨棄他。
他給季子祺的評價就一個字,狠。
所以當季子祺拿著賬本和他談條件時,陳向南少有的沒討價還價,是出於對對手的尊敬。
“黃小明,今天這麼早回宿舍?”
季子祺愣了愣,才想起自己改了名字,連忙答:“腦袋有點沈,就先回來休息了。”
“今晚和藝術系有聯誼會,你參加嗎?”
“不了,謝謝。”
作為朝夕相處的室友,對方早知他略為孤僻的性格,所以也不勉強。
今晚宿舍裡異常安靜,讓季子祺有點難以適應,半夜醒來,渾身都在發熱。他嚥下口水,感到喉嚨疼痛,便知自己病了。
季子祺開啟窗,讓夜風驅散宿舍悶熱的氣息,望著遠處的操場和教學樓,還有綠茵茵的草地,心情漸漸變得輕鬆,又有莫名的憂傷。
他很珍惜現在的生活,能重新上學,修讀自己鍾愛的建築,能用右手繼續畫圖紙,想象筆下炭灰將可能生成為一座座石頭森林,將成為時代的里程碑。
身為季家最後一個人,揹負血海深仇和父母遺命,命運早已被定格。
季子祺發過誓,如果沒有被那些人渣折磨死,他會不擇手段的從地獄爬回人間。哪怕脫一層皮,也要獲得新生,要站在墓碑前含笑說,我回來了。
在這個暮色沈沈夜裡,他閉起眼懷念某人冷冽的眼神溫厚的嘴唇。如果真的有下輩子,還遇到能相依為命的人,請在他仍相信的愛情的時候來。
回憶裡有本名字為《禪語》的書,掀到最後一頁,是真理。
佛說,這是個婆娑的世界。而婆娑,是遺憾的意思。
(全文完)
後記
:
窗外的燈已經全黑了,這篇文完結的時候,又是在深夜時分。
《婆娑》這個故事,回想起來和愛情似乎沒太大關係,我一直將重點放在人性上面,創作時,思索和琢磨得最多的,就是該如何表達人性。
這個是個沈重的詞,遠遠比表達愛情困難許多,但沒有人性和緣由的愛情,對我來說是膚淺的,不值得歌頌。
這篇文花的時間比較長,因為劇情過於複雜,帶著懸念的味道,而我又懶得寫大綱,曾有整個禮拜不動筆。
漸漸的,感覺到自己開始變得淡然,不再願意評點自己寫的文章,給予它定論的人,應該是看文的讀者,而不是作者。
我已學會不將自己觀點強加給別人,專心做自己想做的事,是非功過,由你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