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芸就道:“你末沾酒怎麼也醉了?且說這些個話!”
小紅就搶過他那酒盅仰脖子一干,笑道:“孩子生出來這麼大了,我喝幾杯也無妨!二哥你道你是強顏歡笑,難道我們就是順顏歡笑麼?多有那感激聖上這回不搞株連九族的,那賈芹在鐵檻寺管僧尼,可是個長期的管事,也沒把他算成兩府的主子,也沒算成管家,道他不過是個遠支的,轟回他自己家了事,聽說他感激得屁滾尿流,拿著些在廟裡貪汙來的銀子,去給那忠順府長史官跪著謝恩,銀子人家收下,卻把他踢了出去,還說既送上門來,倒得再細查查他廟裡的賬,你們說好笑不好笑?還有那賈菖、賈菱,長史官把他們二人叫到忠順府去配藥,你好生給人家配藥不結了嗎?卻也跪到人家面前,揭出那榮府主子勾心鬥角,配藥裡使壞的糗事,原以為是立功贖罪呢,人家一聽,這還子得!敢讓你們配藥?也給轟回家去了!這就是感激涕零的報應!沒株連到我們這兒,那是我們運氣好,二哥你來了個氣旺的地方!也指不定是你運氣更好,把那股旺氣帶給了我們!我才不感激誰哩!天皇老子也不感激!誰坐榪子不拉臭屎?又那個榪子到河邊一涮不能幹淨?誰比誰聖明呢,不過都是量著尺寸作事,怎麼於自己最有利怎麼為就是了!”
一席話倒聽得倪二酒醒了一半,道:“沒想到芸嫂子竟有這麼高的見識!”
賈芸心裡原裝著事,待跟小紅說又總說不出口,見小紅此時心胸敞開,估摸容得下壞訊息,就藉著酒勁道:“今天又去楊侍郎家送花,聽到新訊息,說是明兒個……”
正說著,小紅懷裡的孩子不知怎的哇一聲哭起來。究竟道出什麼,下回分解。
第九十八回 憨寶玉拘入狴犴門 頑賈環收進養生堂
小紅又拍又搖,哄得孩子不哭,對賈芸道:“你今兒個回來,我就知道你肚子裡憋著話呢,我才不催,由你存著,什麼時候想吐出來自個兒吐。”
賈芸道:“那楊侍郎家管家跟那副管看著我們卸花盆,一旁閒話,我聽他們說,楊老爺看了邸報,又從同僚那兒知道,那寧、榮兩府,寧府的事情先定讞,賈珍判絞刑,賈蓉流兩千裡,給披甲人為奴,他們的媳婦,還有姬妾,全收為官奴;過幾天府裡那些個僕婦,全牽到內城東門外售賣。”
倪二聽了先道:“下手也忒狠了!原以為我們放印子錢的心就狠得可以了,沒想到有更狠的!”又勸小紅:“這只是處置寧府,你父母在榮府,或許對榮府下手不那麼狠吧,若是一樣狠,又何必分兩撥子發落?”
小紅只盯著賈芸道:“別含著骨頭露著肉的,把話說盡!”
賈芸才把那最壞的訊息道出:“他們議論,道好奇怪,處置寧府,卻單挑出榮府管家林之孝兩口子來,歸入寧府一案,且十分嚴厲,將他們與那寧府管家來升一起,命都不留,判了斬刑!”
小紅聽了,先兩眼發直,後站起來將孩子放到賈芸懷裡,自己走出屋子,接著就聽見他在屋外廂房那邊放聲大哭,這邊孩子聽見母親哭聲,又哇的大哭起來,賈芸亦流淚,又哄孩子令其不哭。倪二酒全醒了,沒了主意。也不知該怎麼慰勸賈芸、小紅兩口子,心裡卻明白起來,想到在衛家圃聽到的那些,知林之孝原姓秦,與那寧國府藏匿過的秦可卿,還有秦顯等,皆是張太醫主子那邊的人,如今把賈珍、秦之孝等皆殺了,意在滅口;又想起賈芸前些時說看到城門上告示,那馮紫英、陳也俊皆被逮住殺了,衛若蘭家被抄、媳婦被賣了,馮紫英家、韓琦家也給滅了,自己卻連通緝也無,真有些對不住人;又不知那柳湘蓮,還有沒見過面的蔣玉菡,如今安全否?更不知那張太醫張友士,究竟怎麼樣了?按說最該通緝殺滅的是張太醫呀,怎麼無人提起?別的人要麼有壞訊息,要麼模模糊糊知道混過去了,總算讓人心裡有個抓撓,卻獨獨沒有那張太醫一絲訊息……倪二正胡思亂想,忽然見那小紅回到屋裡,神色如常,似已勻過臉,換了件青衫,從賈芸懷裡抱回孩子,拍哄著,對賈芸道:“別跟你媽說。”又再勸倪二酒:“且再喝,一醉方休!涼他們不至於再找到我這兒來,就是找過來,我是不怕的。是隻雀兒就要找食,就要嘰喳,就要飛,活一天,自在一天。”那孩子漸漸在他懷裡睡著了,小紅把那小臉蛋湊到唇邊,親了一口,又道:“你更要好好活著。你長大了,我們也不提你姥爺、姥姥的事兒,就要你自在過活!”那賈芸和倪二,又喝起來。
且說那張友上事敗回到主子府裡,跟主子道出起事情形,自是抱愧,主子只道:“那賈元春償了命就好。”
張友士到了下處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