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是假的。
他知道,那個人不可能再出現了。
他知道,他通通都知道。
可是,還是陷下去了,陷入了這個熟悉的聲音帶來的鋪天蓋地的記憶之中。
千年百載裡,誰的音容笑貌,用最溫柔的方式,顛覆了整顆血淋淋的心臟?
只是瞬間的恍神,卻似已經經歷世事變更,滄海桑田。
帶有骨刺的花藤直接釘入了鎖骨,極致的速度激起一片血肉翻飛,骨骼裂響,貫穿了背部。
巨大的衝擊力將他整個人推出數米之遠,卻也強硬撐著,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亡羈抬起頭來,雍容華貴的面容上一如既往的慵懶而漫不經心,筆直地看向戰場不遠處的繆恩裡絲,妖力在身體四周暴走。
與此同時,一聲戾吼在海岸線上猛然驚起飛鷗無數!
受了傷的亡羈沒有心力再繼續維持得了那個法術,百里夢鄢壓抑不住,司淺旭體內的妖性瞬間湧了上來,眸子中紫紅色暴出了幾點血芒。
皮肉撕裂聲,在浪聲滔滔之中清晰得可怕。
百里夢鄢只覺得腹部一涼,下一刻,尖銳的劇痛才傳遞到大腦之中,溫熱的暖度在兩人身體緊貼的地方散開。
司淺旭的手沒入了他的腹部,對方體內滾燙的溫度讓暴戾的他不知道為什麼瞬間安靜了下來。
他甚至可以清晰地感覺到血液流動的跡象,肉和骨貼在面板上的觸覺。
血腥,粘稠,滑膩。
明明是滾燙的,他卻有一種手腳發寒的錯覺。
一片空白的腦子裡似乎有人在拿東西一下一下地用力敲著,鈍鈍的疼。
他有些迷惘地看著自己的手從身前人的身體裡抽了出來,帶起五指牽連的血線。
偏偏眼前這個人還微笑著對他說:“沒關係的,淺旭,我知道不是你的錯……真的沒關係的……”
那笑容,如同春日的萬丈冰雪消融,漂亮得不可思議。
記憶裡,有誰也曾經這麼笑過?
記憶裡,這個人佔據著什麼樣的位置?
為什麼,什麼都想不起來?
為什麼,會有難過到連呼吸都困難的感覺?
斑駁的血淚,緩緩溢位那雙豔曳的瞳仁,順著靈靜的容顏蜿蜒著淌下。
“淺旭……”百里夢鄢喚著他的名,霎時間心疼得難以復加。
不要哭,淺旭……
在受苦的人明明是你,為什麼要為我哭呢……
繆恩裡絲低喃一聲:“失控了……”
狄爵裡絲一步踏至雙生弟弟的身邊,攬住他的腰,竟是飛速遠離了海岸線。
亡羈想要過去百里夢鄢和司淺旭那邊,身體剛剛一動,還埋在鎖骨的花藤骨刺倏然暴漲幾寸,在體內橫衝直撞,幾乎逼近了喉嚨!
突如其來的劇痛讓花妖男子腳下一個踉蹌,跌落在了稜角分明的碎石堆上。
“啊!!!”
血淚還未落盡,司淺旭雙瞳之中已經暴戾盡現,紫紅與血光相互交映,口中厲嘯慘烈猶如惡鬼!
伴隨著嘯聲震天,天空之中烏雲驟起,遮擋住了盈盈滿月,風起雲湧,兩人身側的大海洶湧澎湃,猛然翻起了數個近二三十米的巨浪,夾雜著半妖的力量,以雷霆萬鈞朝岸邊的兩人狠狠拍去!
這一擊,即使是亡羈在完好的狀態之下,也無法全身而退,更何況是攻擊重心中受傷了的百里夢鄢和半妖形態的司淺旭!
浪聲震耳欲聾!
花妖男子發狠將埋入體內的花藤連帶著血肉一併扯了下來,傷口之處,露出了森森的白骨和跳動著的脈絡。
“阿鄢!快帶著小鬼過來!”他急速地朝兩人衝過去,卻被巨浪澎湃的壓力彈了回來,怒吼聲都被風撕裂成了一塊一塊的。
百里夢鄢抱緊了處於狂戾之中的司淺旭,唇邊一抹苦笑。
他也想帶著司淺旭離開啊,可是,被巨浪鎖定了的他,根本沒一分有移動的力氣了,甚至連呼吸都被壓迫著,海風如刀,每一下,都像是對肺的凌遲。
百里夢鄢抬起頭,去看那個焦急得幾乎失去理智的花妖男子,那抹水紅色的身影在越發凜冽的海風中顯得單薄而狼狽。
吶,亡羈,真抱歉啊,讓你剛從休眠期醒來,就遇到這樣的事情……
吶,亡羈,我答應過淺旭,無論如何,都要活下來的,所以,你不要擔心好不好……
我一定會,回到你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