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心裡將永遠缺了最美好也最醜陋的一部分。
「要是能獲得想要的美好,那麼擁抱它之中的醜陋缺陷,也是值得的。」他很想去清一清名叫刑玖夜的那條大水溝,可是找不到了。
手機又響起,何平掛起耳麥疲倦的應聲:「喂?」
『阿平,後天要不要烤肉?』是肥熊吳銘。
「……白痴銘,鬼月還沒過,你現在烤肉會不會太早?」
『很快就要到啦,日子在過很快啦。你要不要來啦!中秋不是你說要回老家吃火鍋,所以我要先約烤肉,厚,拎北馬洗就唔營耶溜(老子我也是很忙的耶)!』
「先算我一份。」
日子還是要過的,能愛能恨的物件早就不存在了。話是這麼講,何平卻不願面對,他心中仍相信刑玖夜會來找他,他死心眼的等待著。
何平心裡曉得他們要他認清現實,表面上他也辦到了,紮實過日子嘛。然而心裡的那份感情卻滲透得更徹底,比以往任何一段愛戀都還要折騰。
有時何平不禁思考,如果他自己也消失的話就不會痛苦,但這麼一來世上就沒有誰會刻意去記著刑玖夜了。再痛也想記著,再寂寞也要記牢,他想好好記著他。
「嗚呃。」視線快速的模糊,他連忙揩掉淚水,這手抹完換那手,重新握好方向盤,終於撐到休息站的停車場停車,他坐在駕駛座,獨自放聲大哭。
真是難為情,都這把年紀還哭得這麼誇張,但是無所謂了。反正也不會聽見那聲音來罵他一聲蠢蛋,叫他別哭。
陰曆七月下旬,何平新買的公寓剛入厝。
夕陽餘暉落進屋裡,何平躺在客廳沙發上睡覺,電話一響把他嚇得摔落地上。他胡亂摸索眼鏡戴好,電話那頭是一堆雜訊,何平按下錄音後重新慢播,跑出的聲音是個非人類的腔音:『何先生,鬼門這裡遊魂暴動,管不過來,已經向壹玖申請鬼部加派支援了。請你快點來幫忙──』
突發案子,何平掛了電話抓起椅背的外套就往外跑。車子開到縣市交界處,有座半長不短的橋,鬼門就在橋下,他停好車子觀望情況,原來是某一殿最帥的那對左、右判官這天也要出鬼門找老友,那些花痴鬼全部跑來湊熱鬧。
牛頭馬面和那些鬼差氣憤的阻擋他們,不時大罵:「不要在鬼門正中央拍照啊!」
「守秩序、守秩序!」
「身高太高的往後站!吼吼!」
「哞──放下那隻小馬!」
何平哭笑不得,這什麼混亂的追星場面嘛。有點不想管,趁機溜好了。
「何先生──快來啊──」誰啊,眼睛也太利了,這樣藏在橋旁邊看戲都被逮到。
何平掃視過去,發現是之前常幫忙他的土地公在招手,他只好硬著頭皮比了一個手勢,重重踩地三下,那些數以百計的鬼被何平的足力震得往鬼門外彈開,紛紛瞪向他。
何平嚇出一身冷汗,尷尬道:「各位好,放假過節啊,快點回家吃好料,附近宮廟也有吃有拿,祝你們佳節愉快。」何平扯著滿口瞎話,兩手負在身後朝土地比手勢:『只叫我來嗎?』
鬼門裡湧出更多鬼潮,何平已經有趁亂溜走的打算,很快的他也被鬼海茫茫淹沒,其間瞥見傳聞非常帥的左、右判官一起出現,還搭著高階轎車咧!
帥是很帥,不過長得太健康開朗,太光明瞭。
何平一臉納悶,他原先就喜歡開朗好孩子,怎麼還嫌東嫌西,真是雞蛋裡挑骨頭,刑玖夜的影響真是太深遠了。別的鬼往明星般的判官擠過去狂拍照、舉牌高呼,只有何平努力的往外鑽動。
用凡人的肉眼看的話,只會見到何平一個人憑空做滑水動作,樣子滑稽可笑。
「對不起、讓一讓,借過,借過,借、過!」
何平哀怨嘆息,連鬼節都要被判官們閃,唉。
他放棄掙扎,站在茫茫鬼海中隨波逐流,土地公也不曉得被衝散到哪裡去,這種亂象只要等判官車子開遠就會沒了,大概是壹玖怕他太閒會胡思亂想就替他接了工作。
四年來他早就獨當一面,不必搭檔,獨自生活。
只是還要寂寞多久,他才會忘了寂寞呀?
還要掙扎多久呢。
他低頭看到一株被陰風吹得倒頭的小花,印象裡他知道它的名字。靈光乍現,何平想起它的名字,樂道:「這是繁縷嘛。」他忽然開始左顧右盼,月牘正好端端站在橋面笑著俯視他。
「你還沒等到他嗎?」月牘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