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其實什麼都沒做。我心有慚愧。這是一種陌生的感覺。我不知道這慚愧為誰而生。
我隨師父和押著魔昂的魚群走出石室。
群尾,最後走出的一條肥壯的大魚,忽然扇動尾巴撞倒了門邊的牆。石室隨之塌下一角,砸起一地翻湧的氣泡,引得大家都回頭看。
那搗蛋的大魚露出滿口尖利的牙齒,眼神裡有挑釁的笑意。我看到它的身側空空,原來長著魚鰭的位置只剩下紅白翻湧的傷口,想必是在剛才與魔昂打鬥時失去的。如今,他殘缺著,卻勝利了,反過來報復落敗的魔昂。可惜,群體中,唯有魔昂沒有回頭。
迴游的隊伍,漸漸拉成一條長線。所有戰鬥過的大魚都露出疲態,師父也常常閉目養神。就連白雲犬也懨懨的,本來是跟在我的身邊,不知什麼時候,卻飄到了魔昂的附近。
我游過去找它,它只是迷茫的看了看我,然後鼻子在我和魔昂之間嗅了嗅,終又貼回到我的身側。魔昂此時正合著眼,寂然地漂浮著。他的雙手雙腳都禁錮著粗糲的鎖鏈,手上的鎖鏈連著前面的八條大魚。那八條大魚拉得辛苦,身為囚徒的魔昂卻反而如坐乘般安然,他是認輸了吧。
我正想著,原如死去一般的魔昂,卻猛然睜開眼,大力將身體甩向我。引得鎖鏈震晃,那八條大魚趕緊收緊力道,險些被魔昂反拖走。我亦被嚇到,白雲犬更是躲在了我的身後。
然而,魔昂的身體早已透支。剛才這一下折騰過後,他又徹底熄於平靜。
想我終究是引他受擒的起因,還是離遠一些為好,免得觸怒他。
想著,我便停了下來,落到隊伍的末尾。透過幾條殿後的大魚,我依然能看到魔昂的背影。他束在腦後的頭髮已經散開,隨著水紋浮動,偶爾隱隱露出脊樑,而脊樑上竟然有光,只是在黑髮之間,不甚清晰。
那光芒是如此誘惑。我好想游過去看個仔細,卻見一條大魚游到我面前。
“嘿,求求哥,真的是你嗎?”
我仔細看這條跟我說話的大魚,生出些許熟悉感。
當年,我剛被送去大魚家做質押時,正趕上一條魚出生,我便被安排來照看他,他那時才是一個小不點,總是叫我“求求哥”,如今他用尾巴站立起來,都已經比我高出一個頭了,而且他的魚頭還是那麼的蓬大,只是眼睛裡仍有些稚氣未脫,見我已識得他,不由高興地拍了拍魚鰭。
我們絮叨了一會兒過去的時光,話題方轉到魔昂身上。
“魔昂力氣太大啦,我們只好全家出動。”
“你也跟魔昂打鬥了麼?”
“是啊。”大魚說著,還把肚皮上一道淺淺的傷痕露給我看,“你看這是他給我劃的,現在還疼呢。”
我安慰了一下他,方問:“你打鬥時,有沒有見到他脊樑上有光,像鱗片一樣的,我剛才似乎見到了。”
“脊樑啊……”大魚小聲嘀咕,“那時,我也沒有到近前,都在哥哥們身後來著。”
“那我們現在游過去看看吧。”
“不行的,哥哥們說你過去會被他吃掉,我們就待在隊尾好啦。”
我朝魔昂望了望,他的身邊已被圍得比剛才密實。而且,他的身體成了仰著的狀態,脊樑被藏在了身下。
“你剛才肯定看錯了。”大魚篤定地跟我說,“魔昂長著頭髮,而長著頭髮的生靈就不會長鱗片。你看我們這些大魚,我們長鱗片,就不長毛髮。對吧?”
他說得肯定,我險些點頭附和,方才想起自己。
大魚見我沒有反駁,接著說:“如果一個生靈既長頭髮,又長鱗片,那就要出大事了。”
“什麼大事?”
大魚朝我靠了靠,神秘兮兮又慢吞吞地說:“我聽我爺爺說過,一百年前呢,仙君受到一個上天的旨意——”
大魚的話尚未說完,就被他的一位哥哥給攬走了,瞬間隱沒在一片片幽冷的魚鱗之中。我再想找他,卻怎麼也尋不見了蹤影。
我游到前面去問師父。師父聽罷,不耐煩的搖搖頭:“沒有的事。”
“可是,為什麼我既生頭髮,又長鱗片?”
“這有什麼稀奇?你看看它。”師父隨手撈過來一隻小海龜,“你看它,不但長毛,還長龜甲哩!”
我仔細瞧那小海龜,哪裡有毛?分明是它龜甲上生著青苔。
小海龜掙脫了幾下,從師父手中滑脫,趕緊遊進一叢亂糟糟的海草裡。
而我們的隊伍,也已經遊了半個時辰。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