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高了一些，聲音輕而緩慢，像是怕一不小心就驚醒了昏迷的人呢，“你能夠重新接受傭兵公會發布的任務，能夠再次和別人一起行動，甚至能和你的隊員說起我的名字，其實我也應該明白你已經把我放下了吧。”

浴室裡漸漸飄起了水霧，血腥味在青年的動作中慢慢淡了下去。

“我原來以為，我們兩個會是一起死去的——在某次任務中，或者是離開傭兵公會之後一起老死。但怎麼能讓你比我先一步踏進地獄？不管你是什麼，不管你對這個世界來說意味著什麼，過去的那個迪亞是屬於我的。”大致清洗完了所有的傷口，賽斯坦停下了手，眼神複雜地半跪在浴池旁邊打量昔日同伴和愛人的臉，“我很快就要走了，迪亞。在我離開之前，等我見你最後一面。”

他用手掌捂住了眼睛，強行把蒼白的嘴唇拉成一條倔強的直線：“我直到現在也還是感謝海因斯把我安排成了你的搭檔，迪亞。”他頓了頓，反覆呼喚了三遍金髮青年的名字，“迪亞，迪亞，迪亞……”

“我在……斯圖亞特。”突然有個虛弱的聲音回應了他的呼喚。

賽斯坦猛地睜大了眼睛，以為是自己的幻聽，但是放下遮住雙眼的手時卻正好對上了半睜的藍色眸子：“……迪亞？！”他依然剋制地放輕了聲音以避免被外面的人聽見。

“過來一點，斯圖亞特。”迪亞眨了一下眼睛，表情鎮定得和平常的他沒有任何兩樣，“我動不了。”

“我——在這裡就可以了。”賽斯坦猶豫了一會，拒絕了對方的要求，然而彷彿隨時會消失一樣的聲音仍舊不依不饒地傳到他的耳邊。

“就算是我，直到現在也還在感謝海因斯選擇讓我來照顧當時的你。能遇見你，是我認為在這次人生中最慶幸的事情。我可以為了救很多人而放棄自己的生命，但為了你，無論如何我都會活下去。”迪亞笑嘻嘻地看著他，“因為你說過，你總有一天會回來見我的。”

所以他一直等一直等，就算那只是一個旁人一旦出言提醒就會瞬間破滅的夢。

“別說什麼過去的那個迪亞是屬於你的。就算我們再十年不見，我也還是會相信你說過的話。所以把你剛才說的離開和最後一面什麼的都收回去吧，斯圖亞特？”迪亞微笑。

“……”

“……”

他們在沉默之中互相對峙，兩雙眼睛都定定地看著對方，不發一言。

最後斯圖亞特很快就敗下了陣來，他以幾乎看不見的弧度點了點頭：“好。”

“那麼我再睡一會……還有，傷口真的很痛啊，斯圖亞特。”最後的那個名字被金髮青年念得含糊不清，他強撐的眼皮慢慢合上，一開始細若遊絲的呼吸聲也漸漸變得平穩了起來。

斯圖亞特眨了眨眼睛，突然苦笑了起來。

“太犯規了，迪亞。你一定從來不會對別人說自己覺得痛吧。”

——突然對我這麼說著示弱了，我還有什麼勇氣去反悔啊。

——

“奇怪，每次重傷之後醒過來第一眼看見的好像總是你啊。”金髮青年懶洋洋地以一個舒適的姿勢靠在床頭，對著床邊長著一張娃娃臉的男人眨了眨眼睛，“但是不知道怎麼的，我總覺得這一次不應該是你的。”

“你希望是誰？”海因斯看了他一眼，依舊靠在視窗，“如果不是你快要死了，我不會從不死島趕到這裡來。”

“格雷希爾下手還是有分寸的——至少他本來可以把這個傷口再下移一兩寸。”迪亞戳了戳自己的鎖骨示意那個還沒有長好的傷口，“但是他最終還是沒有那麼幹。”

或許格雷希爾有什麼不能殺死他的原因，但對於迪亞來說，結果是格雷希爾沒有殺他，這就夠了。

“等到你可以起來，就回不死島去吧。”海因斯帶起了兜帽遮住他的臉——迪亞知道這個人肯定又把自己變回骷髏架子了——然後繼續說，“馬上就是傭兵升級考核，如果你還記得我對你做出過的警告，那麼現在對你而言最重要的事情應該就是養傷。”

如果透過不了考核，想必等待他的下場會十分悲慘。迪亞想。

——

回到不死島上交火炎之心，然後不再接受任何任務，找個地方暫時性地安頓下來，再然後休息一段時間把他的傷養好，再精神抖擻地去參加在他看來並不算什麼的傭兵考核。

——迪亞是這麼打算的，他也真的以為事情會這麼發展。而事實並沒有。

當他睜開眼睛看著陰暗的窄小房間，發現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