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靜靜盯著紀凌,直把他看得心裡發毛,這才悠悠開了口:“是,什麼都沒了,可只要我在,這對我就是個寶貝。人生世上,多口氣是人,少口氣是鬼,都沒什麼大了的,可要是心裡沒什麼牽記,那生也如死,有魂也似沒魂。公子,你生來富貴,可少的,就是這化成血水也放不開的東西。”
——'待續'——
20
說罷老頭低下頭去,再不言語。靜了下來,紀凌才覺出這乾坤袋一張一收,像個怪獸的胃袋,輕輕蠕動。周遭本就昏暗,晃得久了,紀凌也撐不住了,慢慢闔上了眼簾。恍惚間前頭浮出一團亮影,凝神細看,竟鋪出了一副錦繡畫卷,飛簷鬥角,迴廊千重,柳綠花紅,正是紀王府中的勝景,再一抬頭,人便入了畫中,賓朋滿座,香風拂面,耳邊鶯鶯燕燕,笑語不絕,正熱鬧著,平地裡捲起一陣狂風,冷風過處,四下裡只剩些殘垣斷壁,枯花敗葉,富貴繁華轉眼散了個乾淨。恰悵惘間,背後腳步輕響,紀凌忙回過身去,只見紫藤廊下轉出一人,青衣薄履,星眸朗目,淡定怡然。眼見那人走到跟前,紀凌長眉一挑:“你不瞎了?”那人伸手輕輕按住紀凌的心口:“你入我眼,我入你心。你要的,就是這個吧?”說著忽地一笑,五指貫力,直插進紀凌胸膛,紀凌真驚出一身汗來,身子往前一跌,醒了,卻原來是南柯一夢。
念及夢中光景,紀凌心下慼慼,抹了把汗,一抬眼,他不由驚呼一聲,原來那老兒不知何時已倒在了地下,身子縮成一團,便如個乾癟的蝦米。紀凌真有幾分怕了,撲過去,抓著老頭的肩膀將他翻了過來,只見那老頭死死抱著那個血漬呼啦的包袱,雙目閉攏,牙關緊咬,所幸未見白骨,紀凌低頭細看,老頭的嘴唇一張一翕,雖是進氣小,出氣大,到底還有鼻息。紀凌使勁搖他,老頭腦袋亂晃,就是不醒,甩了他兩巴掌,誰知這招也失了效力。紀凌急切間想起,以前看胡大夫給昏死的家眷掐過人中,此時他病急亂投醫,也不管治的是人是鬼,手輕手重,按住老頭的上唇,狠狠掐了過去。亂掐了半天,沒什麼反應,紀凌正焦躁間,那老頭脖子一梗,緩過來了。
老頭睜開眼,茫茫然看著紀凌,摸了摸懷裡的包袱,又淺笑著閉上了眼簾。紀凌急了,把他從地下拖起:“別睡啊!你不怕給收了去?!”
“公子,老兒能告訴你的,都告訴你了。此時,就給我些清淨吧。”
紀凌心頭火氣,恨得想去踹他,到底收住了腳:“清淨!清淨!魂都沒了你清淨個屁!”
老頭抬眼端詳了他半天,悠悠道:“公子,你倒也有純良之處。”
這話似誇似罵,紀凌聽了木著臉,也不知笑好哭好。
老頭嘆了口氣:“實不相瞞,今日的劫數,我是逃不過的,被收只是早晚的事。”
“你自己說過,鬼怪妖魔都有護體之氣,氣不散,乾坤袋也收不了。”
“是啊,可這乾坤袋的奧妙便是專收氣弱之鬼,這弱分兩等,受了傷是弱,亂了心神也是弱。我身上的傷雖捱得過,但失了她,心神已亂,再收不攏了。。。”說著,老頭嘆了一聲,抱著包袱又要睡去。
紀凌闢手從他懷裡扯出那包袱,手一揚遠遠地甩了出去:“沒了就是沒了,平白再搭一個進去有什麼意思?!”
老頭急了,掙挫起來,要去揀那包袱,紀凌一把將他扯住:“你若沒了,誰去唸她?那就真的什麼都沒了!”說話間,只見那貼著地的包袱越來越癟,轉眼沒入地下,消失不見。老頭又掙了兩下,跌足痛哭。
紀凌恨得一拳朝地下捶去:“不就個破袋子麼!我不信撕不爛你!!”說著跳起身來,一通猛踹,這番踢踏到了地下,只化作柔柔微波,浮蕩開去,紀凌心下也是洩氣,但倔脾氣上來了,收不得手,正鬧著,忽然“哧啦”一聲,一道白光從頭頂灌入,眼見著外頭晴空朗朗,這乾坤袋真的破了!
紀凌又驚又喜,又有幾分糊塗,自己蹬的明明是地,怎麼袋子從上頭破了呢?莫非自己還真有神力不成?胡思亂想間,那袋子“嘩啦啦”委頓下來,紀凌瞅準了時機,一手提了老兒的後頸,攀住袋沿,縱身朝外便跳。
一到袋外,耳邊便是一串炸雷,身旁似有火星亂竄,紀凌閉眼咬牙,豁出去了,忽地身子一陣鈍痛,彷彿撞在硬地上。紀凌張開眼來一看,自己摔在一叢亂草裡,手還揪著老頭的脖領子,他手一緊,老頭“哼”了一聲,醒轉過來,顯見沒什麼大礙。兩人跌跌撞撞站起身來,這才發現自己是在大路旁的雜草堆裡。雨後碧空如洗,一條大道由北往南直直鋪展,那足夠兩輛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