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更多次,她都逃了出來,因為她心底始終殘存著一點那近乎幻想一般的奢望,期盼著有那麼一天,她愛的那個男人會回心轉意,回來找她。那麼,無論怎樣,她都會原諒他,哪怕跟著他一輩子粗茶淡飯,浪跡天涯。
後來,她被賣進了太師府做侍妾,這對她而言是再平常不過的事,只不過買她的男人官更大一點,是當朝的太師而已。
可是,就在她一心想著這次要怎樣逃出去的時候,造化弄人,竟真的再一次讓她見到了那個曾經拋棄過她的男人。
只不過,是在長孫元貞那個老東西的床上。
那個一直在她的記憶深處為她吟詩作畫,陪她撫琴高歌的翩翩公子,竟和她一樣,只是這些達官權貴的玩物。
哀,莫大於心死…
於是,她瘋了。
她不停的跑,不知道要去哪裡,只是本能的想逃…
可是,她卻是再也逃不了了,因為她懷上了不知道哪個男人的孩子…
長孫敬聲。字長庚。
長孫太師將手中紙上的七個字翻來覆去地看了不知多少遍,也沒瞧出其中的端倪。
陛下和大祭司怎麼會知道那個賤人生了個兒子,又為什麼要他留下這個來的莫名其妙的孽種。
可這是白塔上送過來的,真真切切是承光帝的字跡,是聖旨。
於是,再怎麼心不甘情不願,那個孩子長孫二公子的身份還是確定了下來…
那個瘋女人依舊沒日沒夜的想跑,沒辦法,只好將她鎖在太師府的後院禁地,同那個被送來做人質的藍紹世子關在一起。
隨著那個小孩子一點點長大,儘管怎麼看他都不爽,但精明的長孫老狐狸還是很快的感覺到,自己似乎撿到什麼大便宜了。
那個來的不明不白的孩子,實在是聰明的不像話,三四歲便開始自己能識字讀書,五歲時便出口成章七步成詩,再大一點的時候,老狐狸拿著他寫的東西冒充是自己長子的,引得朝野上下一片譁然震驚…
穿最破爛的衣服,吃最差的飯菜,常常捱打捱罵,還要和下人們住在一起。
長孫敬聲從來沒有覺得這一切有什麼不應該的,儘管沒有人告訴過他,可是從那些下人們竊竊私語的隻言片字裡他早就知曉了一切。他知道,後院柴房裡關著的那個瘋女人就是他的母親,而來路不明的自己能活下來就已是僥倖的奇蹟了。
他喜歡讀書,他也擅長讀書,字裡行間,他覺得自己可以同古人對話,博採眾長,一點點充實著自己。
當然,這一切都是後話了,最開始小敬聲學著讀書寫字的原因,僅僅是因為太孤單了。
偌大的太師府,他是一個很微妙的存在,沒有什麼生命危險,亦從來沒有什麼溫暖關懷可言,所有的人似乎都在儘量的無視他,沒有人搭理他,唯一有可能會愛他的人,他的親生母親,卻瘋了。
也就是在那些孤單苦悶的日子裡,他與穆一哲有了交集,那個被關在黑屋子裡的人,有著和他一樣不被垂憐的命運。
他的冷清,他的淡漠,他的瘦削蒼白,他一直低調沉默的像一個影子,黯然的神色中帶著一種悽靜的寥落。
如果說因為有了歐嘯天的陪伴,洛陽勉強還有那麼一段不完整的童年的話,那麼長孫敬聲則是實實在在的,被命運束縛的牢牢的。
長庚,那是昭明星的光芒裡,一顆黯淡的殘影。
在他十歲那年,眼見歐家得勢的長孫老狐狸迫不及待的將他送到了白塔上陪昭明太子唸書,白塔之上的藏經閣裡收錄了大燕歷代所有的經卷典籍,每天能做自己喜歡的事,日子過得格外的快。
直到出了那件事,為了一個逃跑的孌童,歐嘯天動手傷了長孫家的大公子。
原本也不是什麼致命傷,如果沒有被人在那傷口上又撒了一層使血流不止的毒藥的話。
在整個長孫家哭天搶地亂作一團,在長孫元貞咬牙切齒要為兒子報仇,與歐家勢不兩立的時候,那個蒼白的少年神色淡漠的將剩下的那半瓶藥丟進後院的蓮池裡。
長孫敬修早就該死了,他曾不止一次的看見那個名義上的兄長凌辱他早已神志不清的母親,可最讓他不能忍受的,是其對昭明太子的輕薄之心,怎麼可以呢,那個白蓮一般的人,是他心底的神,不容任何人的褻瀆。
他記得,他被送上白塔的第一個晚上,跪在大祭司靜修的密室裡,那個老者對他說的:
每一顆星辰都有自己的軌跡,而你的宿命,就是默默地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