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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魍花開四季之狗尾草》 by :水虹扉(好文,結尾畫龍點睛)

位於邊境的小小村落,村舍破舊不堪,田地荒蕪。

已經記不起,這裡多久未曾升起過炊煙。

夏日傍晚,十二歲的阿良祼著黝黑上身,穿了條几乎不能敝體,又髒又破的短褲,坐在雜草叢生的自家房門前,守著弟弟。

弟弟今年三歲,沒穿衣裳。在這裡的夏天,小孩子們是用不著穿衣裳的。

弟弟頭大身細,和阿良同樣黝黑,肚子脹得像蟈蟈,四肢卻細如枯柴,胸肋間一根根全是骨頭,小臉蛋尖瘦得不像話。

此刻,弟弟正安安靜靜趴在阿良的腿上,瞪著那對大大的,格外黑白分明的眼睛,看阿良沾了泥土的修長十指,靈活的編織著狗尾草。

幾折,幾揪,幾度迴轉扭結。很快,一隻活靈活現的毛茸茸小兔子,出現在阿良掌中。

弟弟笑了,迫不及待的從阿良手中接過小兔子,拿在細瘦的手指間玩。玩著玩著,睏倦襲來,緩緩在阿良懷裡閉上了眼睛。

人若餓著肚子,總是容易累,也容易倦。

阿良背靠著遍佈燒灼痕跡,以及刀砍痕跡的門板,抬頭望向蔚藍如洗的天空,胃裡是被撕扯噬咬一樣的疼痛。

好餓。

現在正是兵荒馬亂的年頭,天子如傀儡,諸侯群雄紛紛打著各種旗號,擁有同樣的野心,互相吞併。

這個世上究竟有多少路諸侯,多少股勢力,像阿良這樣的孩子並不清楚。他只知道,他所在的村子,位於其中兩股敵對勢力的中間,依附於其中一股勢力。

於是,另一股勢力就經常到村子裡燒殺搶掠。因為所處地勢的曖昧,他們名義上所依附的勢力,只是將他們作為一個緩衝地帶,根本不管他們的死活。

話說回來,在這種情形下,他們沒有選擇。依附於哪一股勢力,或是不依附任何勢力,結局都是一樣的,甚至更加悽慘。

原本他的村子縱算不得富庶,卻也能夠自給自足。然而,眼下已是十室九空,幾無人煙。

田間門前,長滿了狗尾草。除了可以用來給弟弟編玩具,不能拿來吃,不能拿來敝體,沒有任何用處的狗尾草。

……

不遠的地方,阿良的爹低著頭,搖搖晃晃朝這邊走過來。

阿良連忙放下懷裡的弟弟,踏著滿地的狗尾草,朝爹走過去,怯怯的喊:“爹。”

爹同樣裸著黝黑上身,穿著破破爛爛的褲子,瘦得胸前肋條根根可見。

阿良覺得非常失望。爹出去是找食物的,然而如今卻空著雙手回來。

“臭崽子,看什麼看啊?!”

阿良爹看到阿良失望的眼神,再加上整日奔波沒找到半粒米,肚子裡火燒火燎般,不由覺得憋氣,伸腳就朝阿良細瘦的左腿踢過去:“給老子滾!老子不欠你們兩個崽子什麼!沒有你們兩個,老子不知道多快活!”

阿良被踢得跪倒在地上,又迅速的爬起來,不敢再看他的爹,不敢說話,不敢哭,拖著疼痛的左腿,一瘸一拐的走到弟弟身旁,蜷在牆角里,將臉藏在臂彎處。

這個時候,淚水才開始從眼眶中漫溢。

爹以前不是這樣的。

一年前,村子還在,娘還在,爹成天總是樂呵呵的,對他們兄弟也格外疼愛。

一年前,爹還常常坐在門前的石階上,為他和弟弟編狗尾草的小雞、小羊、小兔子……而他則往往在這個時候,拿著根娘煮熟的嫩玉米蹲在一旁,邊啃邊看。

一年前,真的很幸福。

但是騎著高頭大馬,拿著刀槍劍戟的軍隊來了。於是娘在火光沖天的夜晚中死去了,以那般不堪的方式。

於是爹從此改變。變得脾氣暴躁,變得不近人情。

……

太餓太累,所以就連悲傷也成了奢侈品。阿良蜷在牆角輕微的抽噎了幾下,坐起來,伸手抱住身旁睡著的弟弟,準備搖醒他,帶他進屋。

日頭已經快落了,夏天草叢裡生出的蚊子既狂又猛,而弟弟那麼瘦小。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爹忽然伸手過來,從阿良手中搶過弟弟,在阿良耳邊狂吼:“臭崽子,快跑!快跟著我一起跑!”

話音剛落,爹已抱著弟弟,在阿良的前方拔足狂奔。

阿良不由渾身一凜。

出現這種情形,只有一種可能──

燒殺搶掠的那些人,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