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奇怪啊,明明只是一些話語,可是為什麼每一個字都象一柄鐵錘,重重地砸在他的心坎上?他已經不能夠呼吸,不能夠感覺,也不能夠去聽了。胸口好痛,痛到他恨不能暈厥過去,才可以不用去想,原來那個一直被他捧在掌心呵護的小東西,竟然是這樣處心積慮地在騙著他。
倘若只是為了活命裝瘋也就罷了,但是為什麼要欺騙他的感情?在他傾盡所有,毫無防備地付出一切之後,卻給予他如此沉重的一擊。
季白,你好狠!
蒙戎的手無意識地按住了腰間的彎刀,他狠狠地盯著對面冷淡地轉過頭來的少年,忽然大吼一聲,拔出彎刀朝季白衝了過去。
刀刃割開空氣發出呼嘯之聲,象死神飛起的袍翼,化作一道厲虹迎頭劈下!
季白平靜地揚起頭,不躲也不閃,就這麼淡然地瞧上去,目光竟然比刀光更清洌。
為什麼這樣卑鄙的人,卻可以擁有如此澄澈的眼睛?
蒙戎的手發著抖,彎刀舉在半空,可是,砍不下去!
看著這雙眼睛,他沒有辦法砍下去!
良久,蒙戎用力地揮下手臂,刀砍在旁邊的青銅立鳥燈架上,'咣啷'一聲燈架翻倒,幾盞白瓷燈盞摔碎在地面上,燈油汙了一地。
'滾!你給我滾!'
蒙戎聲嘶力竭地大吼,鐵青的面色令他看上去如同才從地府裡爬出來的鬼魅。
季白站起身來,深深地看著這個被他傷害至深的男子,並沒有說一句話,只是微微地,恪盡他一國之君的禮儀和風度,向蒙戎欠了欠身,便轉身離去。
在經過廊下的時候,他收住腳,望著不知發生了什麼事而茫然站在那裡的少年阿壽一笑:'你叫阿壽?'
'啊?是!'
阿壽倉惶回答,季白此刻所散發出來的氣勢完全不同於剛才進來時候那個蒼白怯懦的少年,使他沒有辦法去故意冷淡他。
季白朝他彎下腰去:'謝謝你一直照顧丹朱,以後也請你費心了。'
阿壽尚未明白過來,季白已經頭也不回地走遠了。
33
西寢殿外,李和正焦急地等著季白的歸來。
不知道為什麼,從季白跟著阿壽離開的那一刻起,李和的心上就隱隱地蒙了一層不安的陰雲。說起來那是主人的親哥哥,兄弟間說些親密的話,不方便有外人在場那也不奇怪,但是連跟都不讓跟去,這又是什麼意思呢?主人心智不清,萬一中途出個什麼差錯,如何是好?
在門口無意識地打轉的少年內侍用力地咬住自己的下唇,在這深宮裡十幾年,自己見過聽過的為了權勢、財富、大王的寵愛而鬥得親人反目,朋友成仇的事情還少了嗎?以前大明殿的葉夫人和沉香殿的霞夫人,雙生的姊妹花,從小到大吃在一起睡在一起,連進宮都捨不得分開,多好的感情。可是,因為大王賜給了葉夫人一支西海珍珠簪子,霞夫人只得了一支普通珍珠簪,嫉妒起來竟生生戳瞎了葉夫人的一雙眼睛,最後雙雙被貶入冷宮,爾後又一起死了。聽說她們死的時候,互相掐著彼此的喉嚨,那兩張臉上的猙獰也是一模一樣的。
李和打了個寒顫。時值初夏,穿過院落的風裡已經攜了幾分燠熱,然而他卻感覺不到,反有一波又一波的寒意湧上心來。
跟著季白飛黃騰達的這些年,無論是椒房貴戚,還是內侍管事,見著他多是客客氣氣,巴結奉迎,早不是對待當年那個無所依靠任人宰割的小宦奴的態度了。孝敬到他手裡的銀錢自然更不會少,因此他不但還清了家裡多年的欠債,還買了一間寬敞的院落安置老孃和兄嫂。記得眼睛早花得什麼都看不清楚的老孃哆嗦著腿,一根柱子一根柱子地細細摩挲時,滿臉彷彿做夢一樣的歡喜迷離,還問他:'這裡真的是我們家了?'那一刻,他好想放聲大哭。
如果沒有季白,就不會有這一切。李和早已下定了決心,這一輩子,他拼死也要維護這個主子!
李和跺跺腳,不耐煩再幹急下去,決定先去奏報蒙戎。
青竹影裡,一介素衫緩緩行來。
'公子……'
李和大喜,急忙迎上前去。將要走到近前,卻猛然收住了腳。
好象有此什麼不一樣的東西,撲面而來。
'李和。'
季白淡淡笑著,朝他點了點頭。
'公子,你沒事吧?'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烈,李和連聲音都有些發抖。
'我沒事。'季白倦怠地垂下眼,今天發生的事太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