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這麼多天來,宮子羽第一次找不到詞語反駁了。
陸展翔的家宅是一個獨門小院,雖不算高門大戶,但也相當殷實,宮子羽他們還是問了人才知道陸展翔現在做起了鏢局生意,而且聲譽還不差。
他們當然不知道這是因為陸展翔早年在黑道上打下的關係,只當是他武藝高超。來到那鏢局,只通傳了一聲,陸展翔便立刻快步來迎接了。
“柳先生,宮老闆,怎麼來之前也不通知我呢?”陸展翔眉開眼笑,一年不見,有些心寬體胖了。
“尊夫人身懷六甲,就不打算叨擾你,敘箇舊就好。”柳重書默默為還沒有得吃的姜醋雞蛋惋惜一下,又從懷裡抽出本三字經,“雖然還早,但還是送給寶寶吧。”
陸展翔高興接了,又把兩人迎進去,留兩人小住。暫時放下戲班過來昭嵐的二人盤纏本就不寬裕,柳重書求之不得地接受了。
陸家夫人也和氣溫柔,大腹便便仍親自招呼宮子羽柳重書兩人,嚇得三個大男人都慌了手腳趕忙讓她坐著,她倒咯咯地笑了,取笑他們三個太過慌張。陸展翔搔搔頭髮對兩人賠罪,說自家夫人太淘氣仍然像個小姑娘,結果被陸夫人瞪了一眼就閉了嘴,反惹得兩人哈哈大笑。
宮子羽跟柳重書就在陸府住下了,陸夫人知道柳重書是位先生,天天讓他念書當胎教,宮子羽雖然閒人一個,但他是陸展翔貴客,也自然受到最好的款待。
只是有時候他聽到下人喊“夫人”的時候,會略一失神以為喊的是自己。
一日兩日地數著日子,終於到了林三寶進城的日子了。
林將軍進城好不威風,平親王準備了兩隊禮樂夾道相迎,自己也在隊伍前頭搖著把扇子來站著,嚇得林三寶才到城門就趕緊滾下馬來,小碎步跑到他跟前跪下行禮,“屬下惶恐!怎敢叫王爺履步相迎?”
“不客氣,你當得起這個禮。”平親王笑笑,讓開了一點身子,然後像只花蝴蝶一般的小澄就從後頭飛撲過來,扎進了林三寶懷裡。
林三寶又驚又喜,摸著小澄的頭髮道,“哎!你撞這麼用力,不痛啊?”
小澄揉著鼻子抬起頭,“疼……你那什麼盔甲嘛!”
賓主一道哈哈大笑,由喧天鑼鼓開路,一直往平親王府邸走去。
真是喜慶愉悅的場面。
躲在茶樓二樓上偷看的宮子羽輕輕嘆了口氣,直到歡迎隊伍都看不見了,才慢慢下了樓。
那戲班的鑼鼓接著便響起了,一響便直到一更時分才歇了下去。林三寶搖著頭對海宴平道,“王爺,你這是藉著給我洗塵的名義自己享樂啊!這分明全是你愛看的戲碼嘛!”
“咦?林將軍不喜歡看英雄氣概的曲目嗎?”海宴平裝傻,“我還以為你不喜歡柔柔弱弱的文戲,才特意請了這個以全武行聞名的戲班呢。”
林三寶笑,“還裝,你這些年都聽多少次滿江紅了?又有哪一齣是你滿意的?”
海宴平果然斂起了笑容,“我沒有不滿意,他們都唱得很好,只是……”他放下酒杯,揚揚手叫人扯了酒席,“只是都不是他而已。”
“我也不喜歡看戲,我只是喜歡看他唱戲罷了。”林三寶站起來,微醺的酒意讓他臉頰泛紅,眼角的三道紅色蛟龍紋更加鮮明瞭,“酒入愁腸啊小王爺,還是早點休息的好。”
“我再坐一會,你去休息吧。”海晏平望著逐漸暗了下去的戲臺,看著那背景發呆。
旁人都不明白為何他明明點的都是武戲,卻不搭沙場戰場的場景,反而讓人搭個宮殿背景,只有林三寶知道原因。
海宴平十五歲那年,當時的太子太傅柳燕生在淮河行宮裡趁著酒意即席唱了一曲滿江紅,從此讓海宴平平靜的王爺日子泛起了漫天血紅。
多少王侯將相的故事都離不了戲曲,林三寶想,到底是那些人讓乾巴巴的戲文活了起來,還是那些戲文讓平凡的人纏綿到了底呢?
他不知道,他只覺得頭越發痛了起來,是酒意上頭了嗎?
遠遠裡傳來些隱約的歌聲,怎麼那些人唱了一天還有力氣繼續唱歌嗎?
林三寶走了兩步便停住了,不對,那歌聲不是今天那些戲子唱的,那唱詞也完全不是一回事。
那旋律溫柔而又淒涼,婉轉卻不脆弱,不似北方京腔,而是南方小調流水一般的澄澈。
林三寶怔了一會,便朝那歌聲方向跑了去,一直跑到了王府外一幢茶樓,抬頭便看見一個身穿藍白布衫依著窗戶唱歌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