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生還沒有走完,棋子尚未落盡,茶還不曾涼,然而,心卻已經冷卻。
冷得肢體麻木,冷得連淚也不知如何去落才是恰當,冷得幾近死亡。
只剩一匹被染紅了的白色馬兒急急地跑,躡碎了一地悲傷的情志,拖曳著揮之不去的過往向前方倉皇地奔走,失心地泣出胸中的血。
第94章 終章
夜色被滿目的燈火映得泛紅,遊人如水,流瀉在擁擠的街市上,火花與湖光相映,織成一整座繁華的都城。
人聲鼎沸,滿目可掇的是人們相聚時的歡欣與溫情。
街邊的小販笑著叫賣,琳琅的手工藝品佈滿眼簾。
火光之下,閃現著一雙雙歡笑的眼。
火夜總能讓湛國人忘卻一切惆悵與悲傷。
而遙遠的長空中,孤月總是淡然照著,點亮人世的生死別離。
喧鬧的人群中,忽而有男子爽朗的笑聲穿破了周遭的聲響:“夫人,過來,快過來!”他說著,伸手去牽住身後之人白皙的手。
他身邊的人肌白勝雪,淺淡的膚色在月光與燈火的照映下微微籠著朦朧的光,襯得俊美的相貌不似在人間。儘管身著平民的服飾,那卻不能折損他一分容貌的清絕。
然而他臉上倏忽很冷。
“哪來的夫人?你怎麼總愛這般胡叫?我都說過多少次了。”他冷漠的聲音裡帶著一絲怒氣,聽來卻還平穩。
身邊的男子哈哈大笑,笑容明亮而灼人。
“好,好,那不叫夫人,”他舒爾低眉而笑,挽出手臂彎上他的腰肢,貼到他耳邊說道,“叫娘子。”
鯉臉色一變,突然拿起身邊小攤上的面具就往宣於宴頭上猛地敲去。
繼而是無辜的小商販受驚叫了起來。
穿著明紅色長衣的兩人戴著方才買下的面具,緊緊牽著手在人群中穿梭著,往湖岸的高塔處走去。
“公子,為何要在今日偷偷潛回都城……?”鯉微微低了聲音問道。
宣於宴笑得毫不在意,不相關地咂唇:“嘖嘖,都說了不要再叫我公子,要叫夫君啊,夫人。”
鯉覺得如果自己手中還有一物,他一定會再砸過去。
“都三年了,你的稱謂怎麼還是不變啊,真讓為夫傷心。”
鯉忿忿地瞪著他,最後又柔和了聲音:“這次回來,公子到底是怎麼打算的呢?”
“火夜當然還是要回都城裡,否則簡直不像是在過這個節日,更何況這種舉國歡慶的日子怎能少了我這個愛熱鬧的人?”
鯉並不相信這就是他的回答。
“會去見長公子嗎?還是……”他細聲地,在他耳邊悄悄問。
“嗯……雖一直靠軍隊與密信維繫往來,但王兄還不知道我們已經回來了,”宣於宴不禁就笑,“實在頗為想念……一轉眼就已過了三年,也不知兄長和那管家的到底過得如何,是不是啊,夫人?”
宣於宴突然開起數年前的玩笑,那遊戲般的稱謂讓鯉微微發愣。
“所以……依然穿著紅衣嗎?”鯉低聲問。
“是啊。”宣於宴的唇角在面具之下微微弧起,他忽而放遠了視線,“不論如何,這個夜裡,大家都會想起彼此的吧?”
“嗯……”鯉有些怔忡。
然而正是有些傷懷的時候,宣於宴倏地說出一句:“其實……每年的今天我也很擔心會被人痛罵一頓呢。”
“啊……?”鯉不解地揚起了眼睫。
“公子那個混蛋!!!”
當人群中突然傳出這麼一句怒罵的時候,某一處的人流突然有一時安靜了下來,然後那發聲的少年猛地捂緊了自己的嘴。
周圍人的視線被他引了過去,而他身邊,一名戴著面具的紅衣之人霎時愣愣地看著他,
明眸皓齒的少年趕緊乾笑幾聲,然後不好意思地蔽在紅衣人身後。
人群又恢復了噪雜,隱隱聽見有人笑著說:“這地方哪來的公子?”
而後有人笑著回道:“難說啊,不是從來都會有很多王公貴族在這天夜裡出來觀賞的麼?”
面具下的人不覺溫和地笑,慶幸自己隨意買了面具遮住了面龐。
他身後的少年微微欠出身子,滿是愧疚地小聲說道:“對不住啊,長公子,我一時激動失言了……”
“沒關係,”宣於靜央笑得淡雅,好似幽蘭,“好在這種日子裡,大家不會在意。不過你想到了什麼,怎麼突然罵起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