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和殿內一時間只能聽見噼啪的燭火燃燒聲,外加上隱約可聞的呼吸聲,剎那間哐當響成一片。案几上的茶盞奏摺被大力掃開,撞開了立在一邊的放畫軸的白玉瓷瓶,一卷畫軸滾在地上恰好展開,沾了茶水的畫中央暈染開來,看不清畫中靜靜立在梅花樹下的那人表情。
清寒目光冷冷掃過那畫,驀地停頓下來,眼神初時不辨喜怒,到最後瞥見那畫上的落款,便只剩下□裸的恨意。
好一幅白雪紅梅圖!好一個高子戚!
畫中紅梅怒放,白雪簌簌,一人一襲紅一獨立樹下,落款是南齊高子戚。
聞聲而至的內侍見此場景,顫聲叫了一聲皇上。
“把茶盞拿來。”清寒冷冷道。
接過內侍手裡的茶盞,清寒伸手將水悉數倒在了攤在地上的那幅畫上,不管是白雪紅梅的景緻,還是獨立中宵的那人,亦或是畫上的落款,都暈做一團,什麼也看不見了。
手一鬆,青色茶盞跌了個粉碎。
內侍在一邊大氣也不敢出,皇上這些天一直都呆在風和殿內,除了大理寺卿謝燚,其他人等一概不見,平時還只是不出聲,如今這面如死灰的模樣倒是從來沒見過,只可惜謝大人連日來都在城頭督戰,再沒有人敢勸勸皇上了。
“皇上,您要多保重身體。”他抖著聲音開口,隔了半晌只聽見衣袂摩擦的聲音,再抬頭看時,清寒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躺在榻上,恍惚間,一聲嗤笑入耳,又像是自己聽錯了。
降了大梁的柔然王子忽又帶兵來圍了苻城,南邊的大將軍自立為王,西邊的舒將軍又一直沒有訊息傳回來,苻城岌岌可危,這種時候,又有誰能笑得出來。
內侍默默退下,卻不知方才那聲笑是真的。
只是不知是在笑那幅畫,還是笑他說的那句保重身體,苻城朝不保夕,他還需要保重什麼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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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花易冷(二) 。。。
謝燚一身戎裝,匆匆走下城頭,跟在身邊的幾名守將連珠炮一般說個不停。
“謝大人,糧倉裡的糧食頂不過兩三天了。。。。。。”
“是啊,大人,把那些富商大賈的屯糧也算進去,也只能多拖上兩天。”
謝燚停住腳步,打斷還要說話的守將,“不要跟我說這些了,我不想聽。你們只需要告訴我,有什麼辦法可想。”
原本微張著嘴的守將們都默然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謝燚自己也明白。
待他再要走時,忽然聽見身後有人說:“不如請皇上親自上城頭督戰。”
謝燚腳步不停,朝著的卻是東宣門的方向去了。
“謝大人。”側立在風和殿門口的內侍見了謝燚,眼裡閃過一絲喜色,“皇上在裡面歇著,只是才發過脾氣。。。。。。”內侍猶豫著說完。
“勞煩通傳一聲,就說謝燚有事求見。”
謝燚站在殿門口,聽著耳邊的呼呼風聲,思緒似乎也被這風吹得凌亂了些,想著舒齊紈去了這麼久也沒有半點訊息,忽然問自己,謝燚,你希望他回來嗎?
“謝大人,皇上讓您進去。”
謝燚收回思緒,大步踏進殿內,行走之間盔甲的摩擦聲甚是刺耳,想到自己在舒齊紈走前說過的最後一句話竟然是“佩劍未解,不得上殿”,不由得浮起一絲苦笑來。
“謝卿深夜入宮,不是想就這麼幹站著罷。”
聽到清寒的聲音,謝燚才恍然覺得自己失禮了,方想下跪行禮,卻又聽見清寒滿是倦意的一句“免了”。
“臣斗膽,想請皇上親自督戰。”謝燚低頭說道。
“謝卿真的覺得有這個必要麼?”謝燚話剛落音,便聽見清寒拔高聲音說,“你老實告訴朕,苻城還可以撐幾天?”
謝燚略一躊躇,開口道:“苻城的糧食,可以撐五天左右。”
不料清寒輕笑一聲,“你知道我問的不只是糧食。”
謝燚沉默的時間更久,最後說:“臣不知道。”
“你知道朕為什麼不再上朝了麼?粉飾太平的話,朕已經聽得太多了,也只有在你這裡,才能聽得到兩句真話。”
謝燚無言以對,如今的苻城,就像是溺水的人,掙扎的越厲害,到最後還是一樣會沉下去。只是他不願意,連掙也不掙一下,連博也不博一次,就草草放棄。
“皇上,謝大人,城門那邊傳來訊息,援軍到了。”
清寒和謝燚兩人皆是一愣,四面楚歌的苻城,哪裡還有援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