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湛然已經在樹林裡,殊衍第一個看見他,驚喜的直要落下淚來,卻不敢出聲,連一聲都不敢出,因為看守就在邊上,而在看守附近,便是被綁於木樁上的南宮倉敖。
君湛然死死的瞪著那個臉色灰敗的人,彷彿不認識他,不知道他就是南宮倉敖,也根本沒有留意到一旁的看守,一步步走過去。
“南宮倉敖,你不是說不捨得死,不捨得我嗎,那現在又算是什麼?”他咬牙厲聲質問,緊咬的齒間留下血來。
傲然隨君心 第一百八十八章 閻羅
殊衍沒想到君湛然竟會這麼堂而皇之的走近開口,此地守衛不是瞎子聾子,即便再笨又豈會發現不了有人靠近,殊衍心急,卻毫無辦法。
守衛果然聞言轉身,“有人擅闖,快去通報大皇子殿——”
君湛然迎面經過,一隻手從他胸口穿透而出,“何用通報。”
守衛在噬人的劇痛下低頭,一臉呆滯,彷彿還未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事,他只看到那隻手緩緩收了回去,鮮血淋漓的掌心上似乎有一道疤,如同雄鷹展翅……
指尖滴血,君湛然已走了過去,他並不去看倒下的屍體,他只看著眼前。
地上豎著兩截短短的木樁,南宮蒼敖就躺在地上,他的手腕被繩索綁著,繫於兩頭,他還是那個南宮蒼敖,但已不是君湛然記憶中的南宮蒼敖。
他的臉色灰白,不見人色,了無生氣,全然不是他記憶中神采飛揚的模樣,血跡乾涸的外衣之下,露出胸口的箭傷,傷口還在,卻已不再流血,也不曾結痂。
這種情況下,只有死人才不會流血。
死。
當這個字竄入君湛然的意識,他的心頭突地一跳,與狂跳的心口相反,他整個人卻很靜,靜如死水,他靜靜的站在那裡,看著地上的南宮蒼敖,既不覺悲傷,也沒有痛苦,不曾哀慟,亦沒有絕望,似乎在突然之間,他失去了所有的感覺。
“君樓主——”殊衍遲疑的叫他,君湛然沒有反應。
陰鳩對殊衍搖頭,對眼前的君湛然感到心驚,誰會在心愛之人的屍首面前微笑?不是哭泣,也不是憤怒,竟然是微笑。
微微揚起嘴角,緩而又緩,君湛然唇邊的笑意透出一股不祥,仿若地獄中的厲鬼,飄飄渺渺的笑意很淡,尋不見任何情感,淡得不像一個真人,雖說是笑,卻令人毛骨悚然。
微笑轉為輕笑,笑聲如鬼,眼看著他洞穿同伴心口的一眾守衛們大驚失色,連退數步,他們都聽說過君湛然,知道他的厲害,卻不曾親眼見識過,瞥見他鮮血淋漓的手,又聽見了這一聲笑,竟沒有人敢再上前。
沒有人敢開口說話,似乎所有人都被這一刻從這個男人身上透出的死氣給嚇住了,誰也不曾見過活死人,但眼下,他們卻都不認為君湛然是個活人。
他彷彿跟著南宮蒼敖一起死了。
風還在吹,吹起地上黑色的衣襬,吹不散周遭的血腥味,烈日透過樹影斑駁灑下,空地之上,穿著黑衣的南宮蒼敖就像火焰燃燒於地的灰燼,印在君湛然的面前。
“終究,還是我害死了你嗎?”他輕輕的問,走上前去。
無人敢擋。
所有人眼睜睜的看著他經過,帶著手中鮮血和滿身的死氣,仿若他突然化身成了地獄的閻羅,不可接近。
君湛然已經站在南宮蒼敖身前,他說過,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而今,南宮蒼敖就在眼前。
擅毒之人多也懂醫,他一眼便能看出南宮蒼敖確實已沒有半點呼吸,甚至不需要用手去觸控確認,他便知道。
“君樓主,盟主他——”殊衍雙手被反綁,跪坐於地上,“盟主一定沒死是不是?!哪有死人不腐的道理!盟主他一定沒死!”
君湛然雙目不動,似乎並沒有聽見殊衍的話,聲音像是從另一個人口中發出,兀自說道:“他說過……遮日刀不同凡響,其鋒芒無人可敵,毒蛇蟲蟻俱敬而遠之,甚至能令屍身不腐,可惜,這只是傳說,他從未試過……”
南宮蒼敖曾經這麼笑言,言下似乎還有些遺憾,而今,是不是已知道答案了?
似乎確信南宮蒼敖已是個死人,遮日刀還在南宮蒼敖的腰間,半鞘而出,彷彿刀的主人隨時都會拔刀而起,露出的刀鋒在日光下還殘留著猩紅色的微芒,暗光濛濛。
君湛然俯下身,用手撫摸著刀身,手指沿著刀鞘往上,在接觸到南宮蒼敖身體的那一刻停了下來,微微顫抖的手,最終沒有碰觸到南宮蒼敖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