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到少年似乎哽咽著說了一句什麼,而他卻只是冷冰冰地回答道:“你說錯了,澤田綱吉,我從來沒有把你當作親人過,之所以收養你,純粹是像養個寵物一樣,你懂麼?你在我眼裡,跟小貓小狗沒什麼分別!”他聽見自己最後的嘶吼是如此的刺耳。
不知過了多久,他聽到有人離去的腳步聲,房間的門被輕輕地扣上。
就在那一瞬間,他聽到了自己靈魂墜落的聲音,彷彿是什麼東西叫囂著、哀鳴著,如玻璃被打碎,如利器劃過耳邊,然後便寂然無聲。
澤田綱吉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有力氣走出那間彷彿要窒息了他所有呼吸的房間的。
腳步已不是他自己的了,而是如同機器般亦步亦趨地跟著穿著白大褂的男人。
臉上的淚漬早已乾涸,粘在臉頰上,被風颳過,一陣一陣的刺痛。
男人開啟院落的大門,側了側身,於是澤田綱吉便走了過去。
前來引路的黑西裝男點了點頭走在綱吉的前面,於是綱吉便跟上前來。
男人似是發現綱吉滿臉的狼狽,遞給他一張面巾紙,於是綱吉便接過去,然而手無意識地一鬆,那紙巾便被呼嘯而過的風捲得老遠。
男人皺了皺眉,沒再說什麼,只是沉默著在前面引路,於是他便也一言不發地走著,像個聽話的玩偶。
藍天,白雲,灌木,荊棘,曲折的小路。
這世上的所有,就像是電影最後的鏡頭一般,漸漸地變得灰白,然後一點一點地遠去,直到只剩他一人,踽踽獨行在這蒼白的天地間。
這下子,是真的無所謂了,就像是靈魂被抽掉一般,剩下的軀殼,無論是被束縛在那座地下基地裡也好,還是被放逐在蒼茫世界中也罷,都毫無區別。
他不再去絕食,每天早上女傭在把早餐放進臥室的桌子上之後,他就去坐在桌邊,呆呆地盯著一個什麼地方艱難地、懶懶地翕動著顎骨吃起來。
他不再抗拒訓練,不管那年輕的陪練員讓他防守也好,主動攻擊也好,他都按照指示,機械地伸出自己的胳膊或者拳頭,狠狠地打向對方,疼痛再也不能讓他哭泣。
他甚至不反對學那些枯燥的家族史,他把那本厚厚的用花體字母寫成的家族史攤在面前,山間講到哪句,他就拿起記號筆畫上哪句,字跡甚至都寫的工工整整,再不會因為犯困而畫出醜陋的線條。
他感到自己的整個生命都被挖空了,處在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狀態中。
那是一種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的痛楚,那是一種雖生猶死行屍走肉般的空無。
作者有話要說: 因為上週作者菌還在學校,賤賤的學校宿舍那幾天還沒網,所以就停更了一週,絕對不是棄坑喲~
☆、行屍走肉
彷彿有誰說過:“愛上了回憶過去,是因為看不到你和未來。”
這句話放在此時此刻的澤田綱吉身上,恐怕再合適不過。
時光如流川,波濤滾滾、密密麻麻地湮沒了他滿身。
那種種過往,皆如逝水,可憶不可追,只留那寸殘景,空作了相思字。'注'
他不可自制地想起了那種種美好得宛如七彩泡沫般的過往。
里包恩挑眉看著他的樣子,里包恩對他微笑的樣子,里包恩伏在自己耳邊說話的樣子,里包恩撫上自己頭頂的樣子……
然而卻像是個死迴圈一般,總是停止在那最後一次會面之前,那裡不再是平和的夢幻的過往,而是血淋淋的現實!
他甚至一次又一次地在夢中,聽到一個淒厲的聲音在衝他喊:“澤田綱吉,你居然還在想著他,他是個殺掉過無數人的冷血殺手,是個沒有絲毫感情的怪物,更是槍殺了你母親的劊子手!”
那是一張面目模糊的女人的臉,一遍一遍地對著他喊叫。
他跑過去,想要看清女人的長相,卻看到了一張沾滿了鮮血、猙獰可怖的面孔!
夢境便戛然而止,冷汗爬滿了他的額頭。
他是槍殺了你母親的劊子手!
這句話彷彿魔咒,將他的人生硬生生地割裂成截然不同的兩半,將他過去的那半美好狠狠地打破成碎片,一片一片地扔進如今這個黑沉沉的泥潭深淵中,再無翻身的可能。
他每每躺在床上,一遍一遍地用記憶洗刷著自己乾涸的心臟時,總是以一種猙獰的姿態狠狠地按壓抓撓著自己左胸腔的位置,那裡被抓出一道一道粉紅色的抓痕,怵目驚心。
彷彿這樣,就能減輕自己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