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解手……不是,你們!請位公公過來……”
“是,大人,稍候。”
我在點起燈的屋裡老實等候。
然而遲遲沒有公公的影子。想來一來是為了讓人安心養病,二來為了隔開後宮女眷,我從一回來被人直接安置的就是宮裡某處偏僻安靜的院落,從無喧囂,人跡寡至。這樣的角落,喊個人花上點功夫,也不奇怪。
可我又忍得實在難受。再待一刻,不如求己。於是揭了被子,在床上像個掘土的地龍,一點一點,向外慢慢挪動。
反正腿上也沒什麼傷。床後一點距離,應該還能辦到。
挪啊,挪啊……
眼見成功的曙光,聽到外頭腳步。
半個身子扒在床的邊緣,一條左腿懸空向下伸著還在找鞋,抬眼見到回頭的人。
景元覺換了身靛青的常服,頭髮簡單的束了個髻,用一條鑲邊金帶扎著,抄手站在門外,衝裡頭探望。
目光掃到床上,他愣了半刻,伸出一根指頭指我,咂舌道,“……我是真不知道,這會,你還有這麼大的能耐……”
被子還裹腸似的卷在身上。褥子還麻花似的扭在身下。枕頭早被蹬到了床底的不知哪處——難得我也不去費神解開那一團一團亂麻,把腿縮回來,小心翻滾回去半身,就在比較靠裡安全的位置,擰起一張臉,坦蕩的看他。
“傳個晚膳的功夫,就恢復得生龍活虎……”
景元覺唬著臉說完前半句話,腮幫子犯抽,再沒忍住——“吭哧”一聲笑出來,“呵呵呵”,“哈哈哈”……
門口有一口白牙,招人討厭的扎眼。即使是剛剛打燃的大排宮燭,也沒有此人臉上滲著的笑容明晃,沒有烏黑的眼眸蹭亮。
笑吧,你笑吧。
英雄氣亦會一時短,昔日瀟灑佳公子,也難免有個落魄難堪時。
“別這樣瞪眼瞧我,蘇鵲。你是不知道,擺這種水蛇的姿勢瞪眼有多……”他指頭亂顫,笑得要岔氣,“沒有威懾……”
稍後越過門框時,此君甚而哈哈笑著得意忘形,在門邊侍衛眾目睽睽之下,腳尖一翹——藉著向側撲倒的後勁,手在門框上一按,衣襬在半空中一轉,大鵬展翅,兩步帶滑,落到了桌前床邊。
耍……雜耍啊。
……
水蛇又如何。我還沒見過這樣本事的一國之君,把一身上好的騰挪功夫,用作房間蛙跳……
……還步子有誤,碰到了凳腿。
“……你笑我?”
嘿嘿嘿了還沒幾聲,那廂小心眼較起真來,狐狸眼睛一眯,危險的走上前來,伸手掐起我臉就扯,“不許笑。”
我把腦袋埋進被子裡使勁顫抖。景元覺惱羞成怒,改拽我的耳朵,往外扯掰,語帶威脅,“還敢笑。”
“沒有……”
快漏出口水,弄溼我已慘不忍睹的被褥。
“好嘛,膽子大了。還敢欺君。”
“沒有沒有……”
“那你躲什麼!”
“……”
鬧了好一會兒。折騰得都有點喘不過氣,到雙腿忽的騰空,才大驚失色,到處找抓。
景元覺哼了一聲,把我推他的左手一把拽掉,托起腋下,“外間,還是用便壺?總不是想我鬆手,失禁在床上吧。”
驚窘間已經在房間裡轉了一圈。
待他終於發現角落裡要找的東西,走過去蹲低,讓我的腳落到厚實的絨毯上,衝著那物發問,“自己行麼?”
不然,還要怎樣?
你還要親自幫人解決嗎?
“作什麼臉這麼紅?”
他笑,“我以為你剛才,倒還膽大。”
腳下如同踩著棉花,兩腿抖得厲害,像是不停篩糠。不過是有人託著架著才能夠勉強站立。而這個時候才真覺得,人弱至斯,無從抗爭,想講起那些市井常人都該知道和遵守的禮法、身份、矜持之類……
都是廢話。
然而只有一句無論如何,不能不說,“你轉頭。”
而景元覺的目光坦然向下,看著我放在褲腰帶上的左手,目光像是能穿過去,“讓我看看腰上的褥瘡,怎麼樣了。”
“不許看!”
他的聲音低淳悅耳,帶了喉間的笑意,“好,不看。”
過了一刻。
“……那怎麼還不把頭扭過去!”
景元覺的目光是頓了一下,卻又一點點挑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