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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雲想衣放下手中棋子,啜了一口茶:“先父當年留此殘局已是必敗之勢,既無勝算,惟有放手一搏,掙個魚死網破罷了。”

“何苦何苦。”淨空搖頭,“方寸間有自有海闊天空,施主難道不想留條退路?”

“棋如人生,人生如棋,無非一個‘賭’字,我此身已無一物,正合亡命之徒,勝負都逃不了一死,退又退到何處?”雲想衣語如清風淡雲,出手間,黑子直逼而下,吞白子數枚。

淨空肅容凝神,白子反抄,片刻間滅黑子,風捲殘雲,停手嘆道:“施主若是如此下場,豈不可惜?老衲不得盡知前事,無從評說,但竊以為往者已逝,縱有許多是非恩怨也應隨之入黃土,施主不是愚鈍之人,為何偏生執迷不悟?”

雲想衣微微一笑,眸中似有淚,滴不下來:“我欲不嗔不怨,奈何天不憐我。”眼底寒波輕掠,沉靜地望向淨空,“大師欲絕想衣之意,只要將當年之事說與七皇子殿下,待到想衣人頭落地之時,便萬事皆安。”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淨空雙手合什,斂眉宣佛不已,“塵緣因果皆由天定,當如斯,則如斯,不可改。老衲已跳出紅塵外,又豈會再去招惹凡俗?”驀然抬眸,目光炯炯註定雲想衣,“但問施主三個字——何所求?”

修長的手指拈起一顆棋子,捏在手心裡,淡青色的筋絡從蒼白的指節下透了出來,脆弱得彷彿快要斷掉。淺淺地一抹笑,似煙花,驚破暗色夜空,高處不勝寒,煙花剎那謝。雲想衣輕聲慢語:“我已經在地獄裡了,我想要人陪我。”拂袖,推倒棋盤,黑子白子落了一地,無人拾得。起身向淨空深深作了一個揖,朝門外行去。

淨空亦不送,只在身後長嘆息:“佛曰,眾生皆有慈悲之心,回首即是岸。”

“我不是佛,也不是人。”雲想衣的背影扭曲了一下,又挺直了,“我只是從地獄裡逃回來的鬼。”

佛何在,佛在天外天,世間有瑣事千千,哪一樣入得了法眼?

禪房幽徑,枯木掩影,階下有青苔微痕,螻蟻碌碌來往,渾不知方外物。

雲想衣終究心潮難平,徑直出了寺門,坐在馬車上自顧自忡怔。

又過了一柱香的功夫,淨空將景非焰送了出來,寒暄了兩句,便自回去了。

景非焰上了車,一把抱住雲想衣,抓起他的手,笑道:“怎麼這麼早就出來了,也不等等我。我今天給你求了樣好東西呢?”

雲想衣尚在心亂之際,聞言冷冷一笑:“什麼好東西?”

景非焰未曾察覺雲想衣言語間的刻薄,歡歡喜喜地從懷中掏出一樣事物,放在雲想衣的手心裡。是一個錦黃緞布製成的香包,上面繡著幾行梵文,裡面鼓鼓地裝的不知是什麼東西,嗅上去,隱約帶著煙燭的味道。“這是寺裡的平安符,裡面放了一卷大藏密功德心經,可以銷災驅邪、保佑安康,是極靈驗的。”景非焰攬住了雲想衣的脖子,將整個人都貼到他的身上,用一種柔軟而低沉的聲音訴著,“人家跪了半個時辰特別為你求來的,你看,膝蓋都青了。”明亮的眼睛眨了眨,裡面滿滿地含了溫柔的神情,快要溢了出來,渴望地盯著雲想衣,帶著那麼一點點撒嬌的意味,“很疼的,替我揉揉。”

雲想衣僵硬地將臉轉了過來,車廂裡的光線暗暗的,垂著眼眸,眸中有漣漪千泛,卻是瞧不清楚,只能聽見那一聲微微的嘆息,象天邊的流雲般滑過了,“傻瓜,去求那個東西做什麼呢?我是個很壞的人,做過很多錯事,神佛若是有靈,斷不會庇佑我這樣的罪人的。”

景非焰稍稍愣了一下,卻又笑了,眉宇間依是少年狂傲飛揚的自信:“沒關係,縱是神佛不佑你,我也會護著你的。”抱著雲想衣的手收得更緊了,強悍地幾乎要將雲想衣的身子揉碎了,很輕的聲音,帶著快要燃燒起來的炙熱,“我會擁有這天下至高無上的的力量,我會保護你,不讓任何人傷害到你,相信我,想衣。”

破碎地呢喃著,似是在呻吟,雲想衣呼吸時,那種冰冷的香氣拂過了景非焰的耳鬢,他的手撫摸著景非焰的膝頭,揉著:“很疼嗎?”

“也不會……”沙啞的話語淹沒在接觸的嘴唇中。不知道是誰先靠近了誰,溼漉漉地吻著,舌頭都交纏在一起,舔著,咬著,喘不過氣,象是飢渴了幾百年般地貪婪。

“我喜歡你……想衣……”有人模模糊糊地說了又說。

“嗯,我知道了……知道了。”雲想衣痛苦地顫抖著,最黑的眼睛裡是最蒼白的笑。

——

春過也,匆匆。楊柳枝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