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至戌時,許多人都喝得醉醺醺的歪倒在桌邊,忽一人摸著臉道:“下雨了?”
“明明就是你把酒倒臉上了,哪來的雨啊,呃——”
水滴一滴接一滴的落下,這下很多人都嚷起來了,“真下雨了。”
夏日,大雨降的很快,不一會兒就聽到“噼裡啪啦”的聲響,穆少英命官差侍衛收拾東西並安排人們避雨。
“這雨還真是說下就下。”南宮嘯接過下屬遞來的傘,見穆少英因行動不便仍端坐在位子上,落英也不在身邊,身上衣服已經溼了大半,玩味地一笑,湊近幾分,將傘罩在他的頭頂。
頭頂的雨水忽然停了,穆少英側頭瞧見南宮嘯帶笑的唇角,垂了眸,道了聲“多謝”。
夏日是多雨的季節,更別說向來雨水潤足的盛朝了。這場大雨一連下了有半月未停,本來打算近日返京的幾人只得又在知府家中耽擱數日。
這一日,兩人坐在知府客廳,看著外面瓢潑的大雨,院裡的樹被大風吹得東倒西歪,嘩嘩作響,葉子落了一地。
穆少英微皺著眉,這樣耽擱下去是有害無益,心中從昨天開始就堆積的一絲不安逐漸擴大,他直覺有大事要發生了。
落英從外面進來,褲腿捲起還是溼了,他擦了一把臉,抱怨道:“這鬼天氣,再這樣下下去,外面的水又來不及下,只怕明日就該漲到膝蓋了。”
穆少英探頭往外瞧了一眼,雖不至於他說的那般誇張,但水已經快到門檻,眉頭皺得更深,問旁邊人:“南宮大人,你以為呢”
南宮嘯也凜眉思索著,聽到他問,一攤手,半帶嘲弄地說道:“名動京城的新科狀元都沒法子,更枉論我這武林草莽了。”
落英聽著這話極不舒服,正待反駁,穆少英做了個不許多言的手勢。
剛要說什麼,一官差打扮的人匆匆跑進來,“噗通”一聲跪下,衣服上的水滴滴地落下,沒一會兒就在他周圍劃了個圈。
“大人,不好了,洪水發了,堤壩……東邊那塊塌了。”
穆少英握著輪椅的雙手一緊一撐,落英大驚之下急忙按住他,他這才意識到險些鑄成大錯。
南宮嘯一下子坐起,冷聲道:“你再說一遍。”
那人只得顫巍巍地又說了一遍,“小人奉命在江堤那邊守著。本來堤壩修完本該沒有問題,但小人一個兄弟見東邊那塊堤壩泥土稀鬆,沒多久就出現了一個半大的孔,於是小人們就想辦法堵,可是洪水來的太快,我們來不及,來不及……”他擦著眼睛,帶著哭腔:“小人那些兄弟就命小人先來稟報大人,他們站成一排擋著……擋著洪水,小人遠遠瞧了一眼……我那些兄弟……那些兄弟……”
後面已然不言而喻,不只是聞訊急急趕來的知府,還是穆少英主僕,亦或南宮嘯,都默然地垂下頭。
穆少英垂眸掩去眼中的溼意,這些年他一直以為自己已然看慣世間諸事,面對敵人也足夠心狠,對陌生人的生死更無甚多感觸。然而這一次……他看著面前的官差,一身溼透的官差服,灰色的,顯得有幾分老成,然而,他的面龐怎麼瞧著都只有十七八歲的模樣,他的那些兄弟,大多也都是這個年紀。那些孩子,就這樣……就這樣用自己年輕的身體守著他們的家鄉。
穆少英忽然覺得自己的一生很可笑,他根本不如這些孩子。此刻的他忽然心生一念:與其毀掉這個江山,不如,尋一明君,守著這萬里江山。
他想起了自己的父親,聲名赫赫的大將軍,為守江山數年不歸家門,殺敵無數,身上的每一道傷疤都是他忠貞愛國的象徵。而自己的孃親,聽說那些年,始終站在父親身邊,陪著他上陣殺敵。
他曾聽說,自己本該有個姐姐或哥哥的,然而就是在一場戰爭中……沒了。
他忽然想起一人,那人的身份……若是他為帝王,這天下該是會太平的。
清眸渾濁晦暗,他自嘲地勾起唇角:沒想到執著多年的念想,今日卻被這些兒郎……動搖了。
忽聽一個聲音道:“我去江堤看看,穆大人你留在這。”
穆少英猛然清醒,果斷道:“不行,我也去。”
南宮嘯不言語,只是看了眼他的雙腿。
穆少英擺手,“南宮大人只管顧好自己就罷,我不會連累你的。”
南宮嘯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風很大,轎子根本行不了,落英揹著穆少英,那雨水打在臉上深疼,傘早已壞了,腳下雨水積到小腿肚,更是寸步難行。
“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