頤馨長公主一震,也沉吟不語,許久道:“那麼,今夜麻煩你去照顧他,如何?”
“明日便是生死之變,我今夜若不回去,公子舒夜這邊定然起疑。”長孫斯遠搖頭。
頤馨長公主臉色微微一變,拉住了他的袖子:“很危險!如果被公子舒夜發現了你是這邊的臥底,你、你就……!還是不要回去了,和我們一起留在紫宸殿吧!有教王坐鎮,那裡算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無論如何我得回去一趟。”長孫斯遠不為所動,拉開了袖子,“此刻,半分錯不得。我有朱果紫金符,可以隨時出入大內——等那邊事情一定、我立刻便回紫宸殿。”
青衣謀士在夕陽下轉身離去,穿過那片盛開的菊花。不知為何、忽地又立足回頭,看了一眼階前目送的長公主。那一剎,一直如止水的眼睛裡湧動著某種複雜的光芒。他忽然疾步返回景合殿,將那個倚門而望的女子用力抱入懷中,喃喃低語:“雱兒,別怕,就快過去了……一切都快過去了。你不要怕。”
從未見過這個寡言多謀的戀人如此舉動,頤馨長公主只覺一下子腦中空白,等回過神來時,長孫斯遠已經放開她、疾步穿過盛開的菊花離去。
那些菊花下、埋著一年前奪宮之變時,被殺後就地掩埋的鼎劍候親信侍衛。
――
十月初十。朝陽亙古不變地升起,然而帝都卻似換了人間。
朝霞如血,那些血彷彿從雲霄直潑入地,將千年佛寺聖地染得一片血紅。然而細細看去,那些血跡卻是從觀心井漫出的,彷彿是地下血泉洶湧,破地而出!那大股的血從井中漫出後,沿遊廊兩側一路流淌,最後在大雄寶殿上瀰漫了一地。
梅霓雅縱馬飛躍過山門、在大雄寶殿前勒馬,看著已經接近尾聲的一場惡戰。
虧了長孫斯遠的密報,這一戰她有備而來,卻依然勝得慘烈。九十名探丸郎的死士個個狀若瘋狂,根本不顧惜自身,只想將所有侍衛砍殺,然後帶走那個金輿上的武泰帝。一個一個踩著同伴的屍體,甚至相互作為肉盾交替上前,一路伏屍、竟殺到了皇帝金輿前,一把撩開了簾子!——然而轎內萬道金光激射而出,竟同樣是安裝瞭如雨密集的勁弩!
強弩之末的探丸郎人馬,終於在此遭到了致命一擊。
儘管帶足了大內高手、又加上了明教一些人馬,足有三四百鐵甲、依然不能擋!若不是一早得到情報,將真少帝和長公主留在了禁宮,只怕這群瘋狂的探丸郎既便不能擄走武泰帝、也能傷了九五之尊吧?一想到此,梅霓雅手心裡就有微微的冷汗。
她躍下馬背,踏入大殿檢視情況——裡面血流成河,屍體滿地。門檻旁積血竟有一指厚,浸沒了她的小蠻靴。
剛一腳踏入、腳跟忽地微微一緊,然後傳來清脆的鐺的一聲,似乎有什麼咬在了護踝上。大驚之下,梅霓雅想也不想反足踢出,腳上卻是十分沉重,一個黑影隨著她抬腳被甩了起來,重重落地,七竅流血已然氣絕,然而牙齒卻依然緊咬她的足跟。
那種孤勇和慘烈,讓崑崙大光明宮的月聖女梅霓雅都不由暗自心寒。
然而無論如何,探丸郎今日全滅於法門寺——一念及此,她依然忍不住縱聲笑了出來。
“你…以為自己真的贏了麼?”已經搶到了少帝金輿前,卻被勁弩射中,白十九娘撐著身體回頭恨恨看著她,嘴角流下一絲血來,“我們不會白死的!你等著、等著看吧……”
語音未畢,她伸手在一支勁弩尾部一按,噗的一聲穿心而過。
看著最後一個探丸郎殺手死去,梅霓雅陡然有一種說不出的不祥預感,霍然回頭看著長安北方,日已中天——探丸郎人馬已經全數在此,今日一早公子舒夜只帶了一人赴深宮。這般孤注一擲,勢單力薄,就算能闖過十八重埋伏,僥倖到了紫宸殿也會被教王滅了才是。
然而為何禁城中、遲遲不見標誌“事成”的紅色煙花升起?
九重深宮裡,如今又是若何?
―――――――十四、菊花的刺
十月初十,是大胤開國一百五十週年的日子。
卻很少有人留心到、這也是奪宮之變發動後的一週年。
更沒有人留心到,在這個深秋的夜裡,深得少帝和長公主信任的長孫斯遠獨自來到了禁宮,穿過月下大片開放著的菊花,手裡提著那個白楊木傀儡。卻從袖中取出一個小小酒壺,將美酒一杯杯無聲無息地澆入土中,眉間神色凝重沉痛,彷彿和土下幽靈喃喃交流著什麼,隱約聽去,卻是“誅殺叛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