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上都沒認識。
我媽說,老天照顧你呀兒子,你別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二○○三年清明,我有了去大理的打算。那天天氣預報說,雲南全省在未來三天會多雲轉晴,那麼我想就在未來第四天去大理。說實在的,我還從來沒看過拍戲,更沒親眼看過沈玉演戲。我打電話給沈玉她媽,我說大媽我想去看看沈玉,您有沒有什麼事情需要我轉告?電話那邊大嬸說,讓沈玉防“非典”,讓沈玉回昆明的時候一定要到家裡住,不要再住賓館了。
那天,我戴上橡膠手套,跟我媽學“抓菜”。我媽說,咱郭家的抓菜是爺爺輩創的,你得學學,別失傳了。
我切了白菜心和芹菜,把過油的雞絲也抓了一點點,自己加了調料自己抓拌,我把香油雞精料酒胡椒粉都放了一點,又開始拿辣椒醬。我媽伸手攔住了我,你怎麼把所有能吃的都放進去了!
菜,有自己的味道,你拌完了,菜本來的味道還在嗎?我媽呵斥我,外面閃電,我假裝捂耳朵等雷,把菜葉油鹽沾了一臉,弄得我媽直笑。
晚上,我媽買了好些黃紙錢兒,外面下雨沒地方燒,就在陽臺上放了個搪瓷臉盆兒,把紙錢兒點著火放裡面了。我媽把孃家祖宗三代都念叨了遍了,又開始唸叨我們郭家的祖宗三代,難為我媽能記住那麼多名字。臉盆兒給紙錢兒燻黑了,怎麼擦也擦不乾淨了。
大理的稻田和別處的稻田沒什麼區別,但稻田不遠處映襯的景色是古城,那麼這裡的稻田便成了能拍影視劇的風景。沈玉在稻田的泥水裡折騰了好幾天了,到後來只能拿著寶劍當柺棍才能走上田埂——沈玉拍的是武俠劇,她問我演得怎麼樣,我說,遠處看還過得去,就是我始終考慮你要上廁所怎麼辦,這衣服解開方便嗎?這古裝是怎麼個解法?
沈玉狠狠捅了我一拳頭,她怕別人聽見這樣露骨的情話。
我在大理古城的客棧裡包了一個小房間,沈玉在沒戲的時候就走幾分鐘路到我的房間裡坐。她說,其實在劇組裡並不自由,說不定什麼時候導演就突發奇想要補戲,並不是按照分鏡頭劇本拍。這幾天一直在等一個男演員,重頭戲在男演員到位才能開始。
有激情戲嗎你?我問。
一般激情吧,古裝武俠劇再激情也激情不到現代的程度。沈玉說。
第2章 清明·穀雨(3)
你在戲裡有愛情?我問。
有點,不多,也不成功,最後我把他殺了。沈玉說。
你為什麼殺他?我問。
他有好多相好的女人,我只是其中一個,我知道我得不到他的時候,我就殺了他。沈玉說。
寫戲的人頭腦簡單了嘛。我說。
寫戲的人自己還沒有女人呢,編劇只有二十歲。沈玉說。
才子啊,二十歲就開始胡編亂造這樣的故事,時勢造英雄啊。我說。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了影視劇和商品經濟緊密掛鉤,遮天蔽日掀起了大規模的胡編亂造影視作品,創作者能想到的幾乎都能拍出來賣錢。幾年下來,僅僅昆明一個城市,就有六家大小影視公司在運作。出產的東西夭折一部分,拖垮一部分,勞民傷財,見不到什麼效益,卻把電視劇拍得越來越離奇,從情節到人物,古不古今不今,不倫不類。
沈玉上的這部戲是打著“新派武俠”的招牌的,演員陣容強大,男女主角都是從香港和臺灣請來的大腕,配角也啟用了大量的新人,戲還沒拍就先出來了很多摸不清是真是假的訊息,有關於資金的,有關於導演風格的,有關於緋聞的。我問過沈玉,那些傳聞是不是炒作,沈玉說,真正發生在劇組裡的資金風波和不正當的男女關係一般是不可能被媒體開發到的。我說,那這樣的炒作就比較噁心了。沈玉說,什麼事情也別深想,想多了就自然噁心。我問沈玉,你不噁心?沈玉說,吐啊吐啊就習慣了。
沈玉扮戲顯露得不僅僅是姿色,據她透露,導演打造她的角度是“氣質”。我不知道沈玉能體現出來什麼氣質,至少她在我面前若干年我沒發現她的氣質。沈玉給我解釋後我才有點明白,敢情鏡頭面前是可以打造一切的,就像五十歲的大娘能被打造成青春玉女一樣,簡單。
雨後的稻田裡更加泥濘,沈玉的長袍和靴子與泥水渾然一色,滴滴答答。她的身後有人喊“OK”,我想起了在深圳的蔡紅梅。在海邊,蔡紅梅的導演也高喊“OK”,然後有兩個人給女主角送毛毯。蔡紅梅直奔我走來,送毛毯的人就小聲嘀咕我“這丫是誰”。沈玉的身後沒人送毛毯,也沒人驚奇她走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