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家沛的事情在前,安王妃對家齊愈發的寵溺嬌縱,養成他驕恣恃氣,專橫跋扈的個性。他本自視甚高,目中無人,卻唯獨對紀雲璃言聽計從,俯首帖耳,也難怪紀雲瑄要大發感慨了。
安家齊低頭幫柳溪溪剝栗子殼,邊剝邊隨口問道:“前日姚千影在刺史府舉辦了個詠梅花會,三妹妹怎麼沒去?我還眼巴巴地跑去,想去陪三妹妹,結果跑了個空。”
姚千影是景州刺史姚維信的千金,據說也是紀雲璃的手帕交,是景州貴族子弟交際圈裡的靈魂人物。自柳溪溪回紀府後,各類聚會宴請帖子雪片般的飛來,柳溪溪開始還饒有興致,逢邀必應;幾次過後,興致索然。在她看來,這種聚會無非是紈絝膏粱間的斗酒尋樂。作為現代的一個平民百姓,柳溪溪對他們奢靡浮華的做派頗為側目。
猶記得那日刺史府中,姚千影的兄長姚萬顏過生辰,特地從景州最好的酒肆白玉泉那裡叫了十壇金桂釀。這金桂釀乃白玉泉的鎮店之寶,據說是用大臻古剎天福寺“空心潭”泉水釀製而成。泉水冽而味甘,用來制酒,酒質格外醇厚。又以寺內那棵千年桂花樹所產的桂花入酒,釀成的桂花酒,色呈琥珀,入口清新醇和、綿甜爽淨。那棵千年古樹,為桂中珍品紫雲桂,每年產量只得五十餘斤,釀成美酒不過二十餘壇,故而每壇售價高達白銀千兩。
姚萬顏為賀生辰,一口氣訂了十壇。酒罈一開啟,酒香四溢,姚萬顏養的一隻白貓,不知從哪裡躥出來,躍至桌上,伸舌便舔。眾多如花美眷頓時花容失色,姚萬顏卻哈哈一笑,面帶炫耀之色:“我家寶福最喜金桂釀了。別的酒就算你捧到它嘴邊,它可是連碰也不碰一下的。”
有好事者打趣道:“姚大公子,莫非你這金桂釀不是為我們而訂,是專程為你家寶福準備的吧?”
姚萬顏寵愛地撫摸著寶福:“寶福雖貪杯,酒量卻是不佳。不過兩三碗,它便要回窩睡覺了。這金桂釀,自是為在座諸位而特地準備,寶福不過是沾了諸位的光。萬顏在此替寶福謝謝諸位了!”說著,還真的拱手行了一禮。眾人鬨笑一堂。
嬉鬧間,只見那寶福三兩下便將碗裡的酒舔了個一乾二淨,姚萬顏伸手又給它倒了一碗,一邊順著貓毛,一邊說道:“慢點喝,又沒人跟你搶!”
姚千影笑言:“哥哥這話可是在暗示我們要少喝點,別跟你的寶福搶?”眾人聞言,又是一陣鬨笑。
柳溪溪卻笑不出來。不知為什麼,她腦海裡突然閃過三清鎮上那個為了一串冰糖葫蘆苦苦哀求的小男孩。再看看眼前拿千兩白銀一罈的佳釀喂貓的姚萬顏,柳溪溪忽然憶起了杜甫的名句:“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霎時間,柳溪溪只覺得這種聚會索然無味。
自那以後,再有邀貼,柳溪溪能推便推了。兩日前姚千影的詠梅花會,在柳溪溪看來,也不過是一眾不識愁滋味的紅男綠女為賦新詞而無病呻/吟。柳溪溪藉口身體不適,推脫不去,沒想到安家齊卻為了她而特地前去,一時倒有些不好意思:“是我大意了,沒跟齊哥哥打聲招呼,讓齊哥哥空跑一趟,真是過意不去。”
安家齊將剝好的栗子悉數端給柳溪溪:“三妹妹怎的如此客氣?我也是臨時起意,怪不得三妹妹。”拍了拍手,起身望向窗外,“今日天氣晴好,不如我們在院子裡設上榻席,好好地樂上一樂?剛巧我今日帶了簫,正好和三妹妹合奏一曲。”
柳溪溪眼光不由瞟向窗邊琴桌上的那一架九霄環佩琴,方正雅緻,光滑豐潤。據靜香說,此乃前朝遺物,至今已有上百年曆史,千金難求。這還是紀雲璃十三歲那年,安家齊四處蒐羅而來,送給她的生辰賀禮。
紀雲璃的琴音,安家齊的簫聲,在南嶺都是聞名遐邇屈指可數的。柳溪溪既要頂替紀雲璃的身份在這裡生活下去,遲早都要面對這個問題。她默了一默,終是開口:“我不會彈琴。已經忘了。”
安家齊微怔,旋即一笑:“無妨。我可以教你。三妹妹原是有底子的,我略略點撥幾下,你應可以憶起。”安家齊一心要柳溪溪習琴,不過是因為楨伯所言,藥石對失憶症效用甚微,若是能夠讓紀三小姐多接觸故人舊物,或許能喚醒她沉睡的記憶。
柳溪溪卻決意要擺脫紀雲璃的陰影,淡然開口,語氣雖輕,卻堅如磬石:“可我不想學。齊哥哥,過去的紀雲璃已經不存在了,如今的我跟過去全然不同,不要妄圖在我身上找過去的影子了。”
安家齊身子一震,面色略略發白:“三妹妹,你為何這麼說?”
柳溪溪正欲言聲,紀雲瑄迅速走過來,身子一橫,擋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