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來,他的確不是有意結交佟國維,只因自康熙三十五年入朝共事以來,他所作的點點滴滴都被佟國維看在眼底,這個秉性剛烈、曾直言頂撞皇帝的老人漸漸賞識於他,可這又被君父視作他刻意籠絡人心的罪狀。如今,決心退出這場爭鬥,胤禩心中最不忍的便是愧對扶持、追隨他的朝臣。或許有幾多亦是趨炎附勢之徒,可抬眼看這府外石階下,熱血竟是多於算計的。墨涵沉睡那四年,他能做的便是發揮才能,將所有有用之人團聚於羽翼下,可蓄勢待發的一刻,他卻只能捨棄。
墨涵無聲的看著一切,世間的因果究竟何處是起點。仁孝皇后運籌帷幄,安排自己穿越到這個時空,若非認為胤礽最大的敵手是胤禩,就不會有他們通州的相逢。可正是她迫墨涵離去時,讓她帶走另一個強敵——胤禛,才讓胤禩有了狠絕奪位之心,促成今日群臣擁護的局面。墨涵長嘆一聲,她的史書終究是白讀了,認定了一切是利益所趨、互為所用,可看到的卻是雖林林總總仍萬變不離其中的 “情義”,夫妻之情、兄弟之情,死士之義、伯樂之誼。她自認為熟知這段歷史的演變,卻忽略了太多,她從來都是低估了政治這個大舞臺上,人的力量,其中包括她最親近的胤禩。他有足夠的力量駕馭這班朝臣,他有獨到的政見與決策,如果他能坐上那把椅子,也一定能開創一個新的、不遜色於康熙的盛世。
佟國維、馬齊、阿靈阿、揆敘、鄂倫岱,哪個不是朝中重臣、位列公卿,如今齊聚於門前,胤禩回身找尋墨涵的蹤跡,要不負她,就只得狠心有負於群臣了。他將背影留給門外期待的目光,剛要挪步,聽見佟國維淡淡的一句:“聚在此處不是讓八爺為難麼?如今儲位未定,人心不安。老臣已上奏皇上,國之儲君關係甚大,請度日後若易於措置,祈速賜睿斷;若難於措置,亦祈速賜睿斷。諸位大人都回府吧,將有利於國之根本的諫言寫成摺子,呈上去,皇上自然看得到人心所向!”
那些七嘴八舌的議論聲都已不入耳,墨涵迎上大步而來的胤禩,緊握其手:“禩,此刻回頭,尚來得及!我雖做不到要離、專諸、聶政,可學高漸離引吭高歌的勇氣還是有的。”
“墨涵,我們去宜興好不好?你不是想看雨中的太湖麼?”他的心已經很滿足了,他不再是劍拔弩張的鬥士,他只想安於狹小一室守著妻兒過恬淡的日子。
“九爺!”
“回府吧,開幾罈子好酒,我也該醉一醉了!”
“九爺,那好像是四爺!”
胤禟一看,冷笑一聲:“四爺是八爺的鄰居,來瞧瞧熱鬧罷了!”
“爺,四爺納側福晉,帖子送到府裡了!”
“哼!我是該去好好喝幾杯,恭喜、道賀!”
雨意
胤禩同墨涵攜手回到南院,正瞧見董嬤嬤命府中太監釘好木板在院牆上,木板塗成紅色,煞是奪目。
“你又玩的什麼古怪?”胤禩在院中石凳上坐定,拍拍自己的大腿,墨涵只笑卻不移步子,倒是董嬤嬤知道他夫妻的親熱勁,連忙帶著太監告退。
墨涵這才坐到他腿上,說:“我問胤鋨討了對鴿子,方便和糖糖互通訊息。”
“外邊的事交給九弟便是,有你操持著過日子,怎麼著我都樂意的。”他說得大聲,看看四下無人,才壓低聲音道,“臥室屋子書櫃後有秘道與臨街的宅院相通,九弟不知。”
墨涵倒不敢多問他築秘道之人的下場:“這樣的日子不過月餘,我並不急於出去。他是個反覆無常的人,會復立表哥,但還會再廢。也會重新封你為貝勒的,只是具體日子我不記得。”
胤禩大吃一驚,哀慟著胤礽的命運,那位父親為何對他最寵愛的兒子也能如此狠心,比比二哥,那自己的遭遇算得了什麼。他怕勾起墨涵對胤礽的傷懷,故作無所謂的笑著,看她很慎重的樣子,又不免心疼:“你就是思慮太重,勞心費神,隨他怎麼處置,反正任何事都不能將我們分開。”
墨涵也就坦然,與他說些現代趣事,又要他說些兒時的事。胤禩向來不願在她面前多言幼時孤清、心酸之事,而如今勘破寵辱,反而釋然,把那少數的開心與多數的壓抑通通道出。
待兒子醒後,二人又在院中逗弄孩子,忽有鴿子飛來落在木板上,孩子們都興奮的看著這意外來客叫嚷。鴿子那爪子上繫著竹管,胤禩上前取出字條交予墨涵,她看了笑著向他展開,上有四字“幸不辱命”,她搖頭道:“糖糖是愈發會打官腔了,舉手之勞卻說得好似兇險萬般。”
“你託他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