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房之餘吳菲也盡了地主之誼,有事沒事就帶典範四處逛逛,從和平門到潘家園,北京能翻的家底,凡吳菲知道的都儘量翻了。
《流言 流年》三(3)
等城裡翻完了,還不盡興,吳菲又帶著典範去領略了一下北京郊區各處的風貌,好在那時候的北京郊區尚且保留著一些值得領略的自然風貌。
典範也頗懂得感恩,每到一處都非常捧場。
“‘懷柔’,‘密雲’……這些名字好美好有詩意哦!一定有什麼了不起的傳說或是愛情故事才起的出這樣的地名!”典範嘖嘖讚歎,不像裝的:“哪像我們那裡,什麼‘九份’,‘基隆’,聽起來好沒氣質!”
吳菲對典範的反應感到很意外,因此對他平添了幾分親切感。
有一個私秘的原因她從來沒有對典範提起過。吳菲出生在北京郊區,也在那兒一直成長到高中。對於這個背景,她始終有些說不清楚的複雜心情。讀大學的時候,吳菲覺得自己始終都困在“外地人”和真正的“北京人”之間,活的非常“曖昧”,令她不爽。好在她父母離婚之後,她媽媽為了擺脫那個痛苦的記憶,在親戚的幫助下,終於帶著兒女住到了北京城的二環邊兒,揚眉吐氣,成了真正的北京城裡人。吳菲畢業之後當然也是用盡全力留了下來,從此都用摒棄的心情儘量忘記郊區才是她真正的故鄉。
直到,典範對郊區那些地名的解讀,才讓吳菲透過這樣一個陌生的視角,對自己曾經爛熟到厭倦的環境有了新認識。生平第一次,她開始感到,原來她也可以以自己出生和成長的地方為榮,她把這默默視做典範給她的禮物。
等能到的地方都瀏覽過一遍之後,典範認定自己最喜歡的地方還是城中心的東華門。他對那一帶的氛圍著迷到接近崇拜的地步。有時候只是在那附近隨便走走,哪怕只是在東華門夜市吃東西,典範都會唏噓讚歎不已。
“這是採氣呢。”他認真地對吳菲說,手裡舉著一串糖葫蘆,他們當時正圍著城牆瞎溜達,糖葫蘆是典範的最愛。
認識典範之前,吳菲周圍都是些對讚揚很吝嗇的人,大家都一樣習慣地含蓄著,墨守成規,寧可把好聽的話掖著藏著,好像在擔心讚揚別人會傷了自家的筋骨。
典範是不同的,只要是喜歡的東西他就毫不掩飾地大加讚揚。吳菲後來常想,這也許就是她起初開始喜歡跟他在一起廝混的原因。他首次讓她感到讚揚的力量,他讓她有機會重新為自己的生活而驕傲,他也讓她首次真實地感覺到自己在做了一件很有意義的事,那不僅在於她幫他找到了房子或當了他的導遊,而更多的是,她生平第一次像一個主人一樣被尊重和被需要——對任何人來說,感覺到自己被需要都是意義非凡的吧。
典範在那次要離開北京之前,被吳菲強行按在東華門的一個剃頭攤子上讓一個慈祥的北京老大爺給他剪了頭髮。整個剪的過程都看不出典範是掙扎還是享受,總之是“哎呵呦吼”發出各種叫喚,表現得極其誇張,一再聲稱這種經驗在臺灣覺不可能——據他自己說他在臺灣地區很紅,這也是他最初對吳菲好奇的原因:吳菲是他到內地以後第一個打交道的年輕女孩,也是近些年來首位對他無動於衷的適齡女青年,這令他倍感新奇和挑戰。
“從一開始你就不會特別當我是誰誰誰,還總是兇巴巴地對我,從你眼中我看到我就是我,蠻真實的,這感覺對我來講,有一點神奇。不過,後來發現,你其實對我都還不錯啊!”典範對吳菲說。
吳菲歪著頭想了想,也替典範想不出其他的原因。吳菲當時不太能理解為什麼她認不出他,他反而更願意跟她接近。
吳菲沒有什麼跟藝人或明星打交道的經驗,所以,她並不具備別的城府,也就由著性子,始終就真的沒有把典範當成個“誰誰誰”。在吳菲看來,反正,好壞都是要投桃報李,講個她以為的公允。所以,當她充分地感覺到了典範帶給她的溫暖,她對他也就十分用心。他們的“溫暖”跟“用心”還都很有些溝通的基礎,因為在交往之初他們就說了很多話,各種方式各種內容的交談,談的花團錦簇。
“我這輩子都沒跟誰講過這麼多話耶—— 除了背臺詞。”典範說。
吳菲也覺得很奇怪,這個跟她完全沒有任何相似背景的人能給她一種意外的觸動。她喜歡他皺著眉聽她說話的那種表情,她喜歡當她每說完一句的時候典範都懇切地點頭說“瞭解。”
“瞭解”對吳菲來說,是一件很重要的事,這個世界上,除了楊小寧,她不知道還有誰能給她真正的瞭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