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河的神色略為舒展了一些,她知道自己是沒有能力控制這個男子的——雖然從名義上來說、祭司的地位在教中還是在教主之下……然而,如今的伽若,又豈是任何人能夠支使得了的?
幸虧他做出了這樣的承諾——不然,拜月教中除了他,的確也沒有人能夠和蕭靖兩人抗衡了。
“今年真是什麼事都有——連一向井水不犯河水的聽雪樓也來了!蕭憶情……蕭憶情……真是什麼八百年前的舊帳都翻出來了麼?”看著白衣的祭司有些怒意的揚長而去,拜月教主沒有惱怒,反而有些無奈的笑了起來。
拉起長袍的衣袂,她轉頭,問一直默默跟在身後的女子,“冰陵,你看,先代司星女史預言的沒有錯——侍月神女怨恨,將會把災禍延續到下一代!”
拜月教現任的司星女史冰陵有著奇異的銀白色長髮,那是因為自小在石屋中研習天象,從來不見日光的緣故。她是一個安靜到幾乎失去存在感的女子,方才在教主和祭司對話的時候,她沒有出一聲,此時,面對著教主的話,她也不過微微點了點頭,但是眼睛裡的憂慮更深。
星辰的軌道,已經開始交錯了……然而,她計算了無數次,結果卻依然是——!
從未想過還能再次遇見那個人,即使是精通命數如他,也無法推算出自己的命運。而其他的術師,又怎能看得到“青嵐”的過去?曾以為是將永遠錯開的軌道,居然還會有再次交錯的一天。
千冥,千冥……
外面是下著雨的夜空——宛如南疆常年來多見的氣候。風吹起,斜斜的雨腳掃過來,零落的雨滴敲醒了多年來塵封的記憶。恍若隔世。
伽若低著頭,看著青錢般大雨點一點點的打在衣襟上,看著溼潤慢慢洇開來。
如今……又怎生了斷。
他臨風伸手,在雨中劃了一個圈,指尖帶到處,那些雨絲便被一種看不見的力量停滯在空中,沿著他指尖劃過的地方流轉,慢慢在空中彙整合一面透明的薄薄水鏡。白衣的祭司看向水鏡中的另一個空間,凝視了片刻,便冒雨離去。
躍上木樓的時候,他衣袂上帶起的風驚動了簷角上銅質的破舊風鈴。他立刻伸手,握住了鈴鐺,銅冰冷凝重的質感在他手心,微微震動。
他的動作非常輕,聽雪樓的人馬沒有知覺,然而,剎那間,那扇木窗吱呀一聲開了,緋紅色的劍光如同閃電般的掠出,指住他,冷冷叱問:“誰在外邊?——”
他苦笑:她的反應還是一樣的快。緋衣女子清冷的容顏,在看見窗外的人後,頓時凝固了。
伽若站在簷角,手中握著那隻銅鈴,那風鈴彷彿是一顆銅製的心,尚自在他手心微微跳動,一直震到他的內心深處去。
窗開,雨入。大雨灑得立在窗邊的人也滿身溼透,然而,無論立在窗邊的還是站在簷角的,兩個人在片刻間誰都沒有開口說話——或許有什麼聲音,但也已經被大雨的嘈雜聲湮沒。
只是靜靜地凝望。
然而他們的視線,彷彿穿過了十多年的歲月,等落到對方身上時,已經凋落成泥。
忽然,窗邊的緋衣女子嘴角動了動,說了一句什麼。
暴雨湮沒了她的聲音,白衣祭司對著她低下頭去,想聽清她說得話。她又飛快的重複了一遍,然而依然被模糊在大雨中。伽若抬起被雨水淋溼的眼睛,詢問的看她。
阿靖的臉色蒼白,忽然間用盡力氣大聲重複了第三遍——
“他對我說你死了!他對我說,你死了!——他騙我!他騙我!”
說話的時候,她眼睛裡閃過了深沉而絕望的神色。手指痙攣般的握著劍柄,連指節都有些發白,雨從窗外撲進來,淋得她全身溼透。
聽到那一句話,伽若的手也顫抖了一下,然而,他並沒有問那個人是誰,只是看著緋衣女子,彷彿想伸手拉她,但是終於頓住了手,忽然問了一聲:“他死了,是麼?”
阿靖的手僵硬了一下,眼色瞬間也黯了,頓了片刻,彷彿嘆息般的回答:“是的,他死了。”她的眼睛不再看他,而是投入漫天雨簾中,輕輕道:“——我殺了他。……他想背叛聽雪樓,所以我殺了他。”
“嚓”的一聲輕響,伽若鬆開了手,那枚銅製的風鈴在他手中化為粉末,銅製的心就彷彿碎了一般,從他指間片片墜落。他眼睛裡閃過冷電般的光芒,忽然笑了起來:“是麼?原來羽師弟,就是聽雪樓裡那個曾經意圖叛亂的二樓主?”
“青羽入了江湖後,改名叫做高夢非。”仍然望著無盡的雨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