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所有旁觀者俱已動容,棍槍來去雖未有風雷之聲,卻蘊含了武學的兩個境界——兵謀與搏擊,於夕陽下帶著難言意境。
“再來!”遊孟哲抽棍回守,盪開虛虛刺到胸前的長槍,繼而順勢一抖,剎那棍端不住劃圈,一圓化兩圈,再化為四,化為八,剎那間虛影無數,連環棍法一招接著一招,前招未老,後招又生,綿綿不絕壓向餘長卿。
喝彩聲響成一片,遊孟哲棍法不快,卻將餘長卿去路完全封死,餘長卿抽身後退,伏身一個掃堂腿,遊孟哲抽身躍起,兩人在半空中兵器叮地互碰,再交掌一拍借力躍開。
說時遲那時快,遊孟哲棄棍,餘長卿棄槍,兩人各自雙掌一拍,空手迎上!
遊孟哲騰挪,錯步,揚掌拍,砍,劈,掌法猶如雄鷹掠天,餘長卿則以虎指禦敵,短短頃刻間兩人拆了數十招,看臺上彩聲雷動,遊孟哲收掌,兩人各立擂臺一側,遙遙一拱手,餘長卿帶著笑意,半籠在暮色中,半隱在陰影裡,唇語說了句什麼,手腕上的刀穗折射著五色的光華。
李益率先拍掌,大聲叫好,四周掌聲如海,二人又一齊朝天子席上行禮。
皇后點了點頭,主考官帶著東西下來賞,遊孟哲得了兩個金餜子,餘長卿則得了一件緙絲蟒紋武袍與一雙武靴,那可是破天荒頭一遭!餘長卿多半要欽點武狀元了,不少見風使舵的官員紛紛過來打招呼。
天子與皇后離席,長公主又在席上遠遠看了會才走,遊孟哲捶了下餘長卿肩膀,笑道:“喝酒去?”
一老太監道:“陛下有命,請餘大人到偏殿沐浴更衣,稍後還有吩咐。”
遊孟哲蔫了,餘長卿笑道:“待會事兒完了就來找你。”
遊孟哲只得擺手道:“沒事,過幾天咱們再聚聚。”
餘長卿笑著點頭,又見張遠山從席上下來,忙躬身行禮,張遠山一身烏金鎧在暮色中折射著光芒,牽著遊孟哲的手,看也不看餘長卿,帶著自家兒子離開。
“爹,你不喜歡他是吧。”遊孟哲拉著張遠山的手一晃一晃,他的烏金護腕連著金屬手套,覆住了半個手掌,烏金鎧冰涼,手指卻溫熱,摸起來有種奇異的觸感。
御林軍不敢攔,任由張遠山隨處行走。人漸少,禁衛關上內皇城宮門,日落西山,餘暉染得全城火樣的紅。
張遠山手掌在眉前輕輕一揚,指了指自己的胸膛,意思是:你很喜歡他?
遊孟哲笑著兩手握拳,拳面相抵,拇指屈了屈,意思是:我和他是好朋友。
張遠山手指一挑,作了個“不屑”的動作,不再理會他。
遊孟哲哈哈笑,扒在張遠山身上,摸摸他的鎧甲,又抱著他的腰,張遠山站了一會,彷彿想到什麼,示意他跟著自己走。
穿過御花園,張遠山站在一間偏殿外,遊孟哲探頭探腦地朝裡望,只見餘長卿這會已換過衣服,李益賞的袍子一上身,登時精神煥發,英俊倜儻,站在殿內不知等誰。
“陛下駕到——”太監唱到,李益穿過前廊過來,見張遠山與遊孟哲站在假山後還沒回去,便招手讓他們過去,張遠山擺了擺手,李益也不強求,轉身入了殿內。
餘長卿忙單膝跪地朝皇帝行禮,李益親手將他扶起,賜座,聲音遠遠傳出來,只模糊聽得出幾句,譬如家中母親如何等等。
遊孟哲正偷聽時,張遠山又在他肩上戳了戳,遊孟哲茫然轉頭,見張遠山左手掌側著一豎,右手食中二指比作個小人,在左手掌遮攔後動來動去。
遊孟哲:“???”
張遠山收掌,靜靜看著遊孟哲,遊孟哲半晌不明白其意,忽然就心有靈犀道:“真的?”
張遠山無奈笑了笑,遊孟哲拉著張遠山的手,轉到偏殿另一側去看。
殿內未曾掌燈,流金般的夕照鋪滿地磚,半是金粉半是紅,一扇屏風後站著秀靨如花的長公主,端著把團扇,安靜聽屏風外的兄長與武狀元對話。
長公主發現他們在窗外看,輕招團扇讓遊孟哲進來,遊孟哲擺手示意不來。皇帝要嫁妹,餘長卿多半要當駙馬了。
遊孟哲有種說不出的滋味,既為餘長卿高興,又有點失落感,自嘲般地笑了笑,張遠山做了個手勢,兩人靜靜走出長廊,腳步在空曠的長廊中迴響。
張遠山邊走邊看遊孟哲,眼神一目瞭然:如今覺得如何?
遊孟哲比了個手語,意思是:我為他高興。
張遠山一哂置之,遊孟哲道:“真的!我碰上好事,當然也希望餘大哥過得快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