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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廣王入京

我看著他臉上斑駁的淚痕,不由得嘆了一口氣:“你怎麼會覺得你的性命與我們毫無聯絡呢?你要報仇可以,但是你想想你那倆大哥怎麼辦?屆時等他們發現,一切都成了定局,唐雲忠永遠失去了他的雲行弟弟,恪己大人失去了他母親這邊最後的親人。我可不能允許你在這麼美好的時刻做出這樣的事情。”

“……你是想勸我放下仇恨嗎?”

“放下仇恨?”我走到他身邊,拽住他的手,“我從來沒有這麼說過,我從來沒有說你要放下仇恨,但是眼下你比仇恨更加重要。”說罷,我轉身看向背後躺在床上已經無力出聲的老人,“而且眼下,他活著的價值也遠比死去更加高。大人還有很多事情要用到這位聖上,局勢已經逆轉,再用奮不顧身的怒火面對他還有什麼意義呢?物盡其用才是本分。”

楊雲行手裡捏著匕首,沉默地不說話。

好一會,我拽住他的手,他的手抖了抖,忽然一瞬間又收緊了。

“他們不能沒有你,你還有親人,你沒必要和一個眾叛親離的傢伙一般見識。我知道你想要他收到懲罰,但是,方法不一定是直接殺死他。”

楊雲行好一會沒有說話,最終一點點鬆開了手。

我從他手心裡終於把匕首拿了下去,不由得鬆了一口氣。轉頭再看向躺在床上的聖上,我俯下身看著他,他倒是沒有怎麼注意我,只是心有餘悸似的張開嘴大口喘著氣。

“聖上,你可認識我?”我啞著嗓子問他。

那人轉過渾濁的眼睛,看著我用力喘著氣,最終神態裡帶著幾分恨意地點點頭:“你是,恪己的妻子……六監司藥監,女官……女人多生是非,朕早該知道。”

我笑了笑,沒有回答他:“聖上博學多識,民女自愧弗如。既然聖上如此博聞強識,請問聖上可還記得當年清河縣水患一事?”

“……”他的眼裡浮現出些許茫然。

“那年六月,整個下河郡被淹沒在滔天洪水之中,而清河縣作為下河郡中受災最為嚴重的地方,是怎樣一番地獄光景:遍地都是牛羊牲畜和孩童老人疊在一起的死屍,因為在水裡泡久了,鼓囊浮腫的面板都泛著接近青灰色的死白。淹死之後就是時疫,時疫之後便是饑荒。我們熬過第一波,又來了第二波,第三波……我在清河的故人,多少倒在了那場天災中,他們不是一次被水沖走的,而是一波一波,被水帶走,被疾病帶走,被窮困帶走。清河縣三萬災民,你可還記得嗎?”

九五之尊的嘴唇微微顫抖片刻,大約是竭力在模糊的記憶裡尋找蛛絲馬跡:“朕,當時何嘗不為清河心痛。不過,眼下看來,清河水患,是上天想要帶走你這個……這個毒婦!”他說起清河時候,眼裡還滿是糊塗和冷淡,但是當他開始說起我的時候,那本來已經沒有神采的眼裡卻忽然射出憎惡的光。

就好像,那場改變我一生的大水對於他來說不過是這萬里江山上一次司空見慣的記錄,而眼下的奪權逼宮,才真正激發出他的怒火和恨意。

我從他的憤怒裡讀出了一種莫大的諷刺:古往今來多少皇帝,說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然而他們不過是將我們生存的土地當作一張無邊際的權力的龍椅。他從沒有從他的龍椅上下來的意思,而我們這微末的某一塊木頭的腐朽與壞死,只會引來他的不滿。我們生來就是來托起他的,我們生來就是點綴他的,若我們需要維修,也只是因為他坐著不舒服了,而不是我們的哀鳴被聽見了。

“天不會因為善惡而帶走任何人,聖上。你曾經對下河郡的水患熟視無睹,你也曾以郭虞作為誘餌,為了奪唐家兵權而將北川暗地裡讓給他人,你曾經自導自演正玄門兵變,就為了隱瞞你對北川楊氏做的一切惡行,你偏袒諂媚之人,為了掩蓋自己巫蠱的證據,居然毒殺了三朝忠直之臣。但是你看,上天還是沒有收走你,你依舊穿著冕服,你還能做幾個月的皇帝——你尚且如此,上天如何要帶走我?”

“你們弒父殺君,會遭到報應的!”

“……”我聽著他的話,忽然笑了出來,接著忍不住了一樣把臉埋在手心裡,笑得全身都在發抖。不知道這樣暢快地笑了多久之後,我看向躺在床上的男人,“報應?聖上,你自己說出這兩個字的時候,是不是才感覺,這兩個字的無力啊?”

他通紅的眼睛瞪著我,全身都在發抖。

我拉起楊雲行,另一隻手晃著他手裡的匕首:“罪己詔、退位詔書、傳位詔書……還有許多地方用得到您了。您可要繼續為咱們大越發光發熱啊,太上皇。啊,如果您羞憤要自殺也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