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白水原本以為,花果山裡水簾洞是死的,猴子是活的。
但他沒有想過水簾洞是活的,猴子卻是死的。
樹林盡頭的那隻猴子是一尊栩栩如生的石像,面容靈動,身型瘦小。
這隻石猴背了一口黑色的鍋,一隻手縮在胸前,手心裡緊緊攥著一根枯黃的樹枝。
它是突然出現在這裡的,沒人知道石猴何種方式進行移動。
林間對峙的兩個年輕人,眼看著毛桃和石塊跳到了石猴的背上,一陣奇怪的風吹過林間,石猴手心裡的樹枝脫落了一片葉子。
然後,它們全都消失不見了。
顧白水愣了一下。
姬絮皺了皺眉頭。
這算什麼?
花果山裡最重要的兩個東西都出現在了他們的面前,晃了一下,然後就肆無忌憚的溜走了?
這也太不把人放在眼裡了吧?
而且猴子帶著鍋走了,那他們倆還用得著這麼搏殺出個你死我活嗎?
答案是用的。
姬絮一揮手,萬劍成雨,浩如煙海的劍群湧向了對面那個奇怪的少年。
她的想法很簡單,不管背鍋石猴逃到哪裡,都不可能逃出這座島。
只要解決眼前這個敵人,鍋和猴子終究會落在她的手裡。
至於顧白水,他是被動的……至少表面上看是這樣。
三件佛器爆發出了璀璨刺眼的佛光,無窮無盡的劍海閃爍著凌厲的劍芒。
劍芒和佛光轟然相撞,恐怖的震動響徹山林,亂石紛飛,樹木斷裂。
在一片朦朧的扭曲中,兩個模糊的人影逐漸靠近,最終撞在了一起。
這是年輕一代長生弟子之間的戰鬥,沒有言語上的交流和對話,只有一言不發的沉默和偏執。
戰鬥持續的時間比預想的還要久。
動靜也很大,震天動地,小半座山脈都倒塌成了亂石山坳。
一塊塊黯淡無光的破碎劍片,零零落落的紮在泥土裡,劍海凋零萬不存一。
破布袈裟真的被砍成了抹布,黑色缽盂也裂成了兩塊,三件佛器下場悽慘。
顧白水癱坐在石壁旁,渾身都是猙獰的傷口和粘稠的血水。
一串溫熱的血液滑落眼角,顧白水瞥了眼手裡斷成三段的禪杖,心中默默的找了個說法。
“大師只和我說了別讓這三件大乘佛器被人擄了去,沒說全都用壞了會如何,也算物盡其用,他應該會體諒的。”
另一邊,姬絮是站著的。
她還是一身素白色長袍,渾身上下看不出來有什麼明顯的傷口。
只是白袍子有些褶皺,也染上了骯髒的灰塵。
這個姬家小公主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一縷鮮紅色的血絲從嘴角滑落,然後被她面無表情的抹掉了。
其實是兩敗俱傷。
姬絮傷不外露,但臉色蒼白的嚇人,一副病態脫力的樣子。
這場戰鬥打散了少女眉眼之間的清冷和疏離,她就這麼一聲不吭的站在原地,看上去甚至有些虛弱和執拗。
是從骨子裡流露出來的執拗。
姬絮手腕顫動了一下,拔起一把插在土裡的斷劍,沉重的向前了一步。
布鞋踩進溪水裡,踩碎了白衣少女的倒影。
她想過來殺自己,顧白水很清楚。
但顧白水不明白的是,她為什麼如此執著,非要殺掉自己不可呢?
於是,癱坐在石壁旁的少年張開了嘴,對許久不見的小師妹問出了第一句話。
“為什麼?”
姬絮停下了腳步,站在了溪水裡。
她低垂著眼簾,安靜了好長一段時間,才抬起頭燦爛的笑了一下。
“你不是師兄,一定不是的。”
清風吹過山林,溪水晃盪,落葉無聲。
顧白水並沒有回答。
的確,二師兄都能看出來這具身體和小師弟有相似之處,朝夕相處的小師妹,又怎麼可能毫無察覺呢?
但她篤定這少年不是師兄,所以,她一定要殺了這個假扮師兄的東西。
“為什麼?”
還是少年的詢問,還是這三個字。
為什麼,小師妹說他不是顧白水呢?
姬絮的回答很簡單,表情確信帶著一絲格外的認真。
“因為,我師兄從小就對我很好……他……不會想殺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