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痰迷症的一種,也叫怔忡症,開個方子吃三五日便沒有問題,魚大人也是平日太緊張了些,跟那琴絃崩久一樣,總有斷的時候。”我還看到喜珠和伺禾長長的鬆了一口氣。陳太醫一邊收拾一邊拿出筆墨說道:“這個症候在道醫那裡也就叫失了魂魄,做個招魂的儀式,再扎幾針也就清醒過來了。”不過誰都知道青碧宮是外人進來不得的地方。我看見伺禾問他:“你連這個都知道。”“自古道和醫其實是一家,就是如今在那些偏遠點的地方啟蒙未開,治病全是巫師,咱們不過是一點點演化融合過來的。”我又看見兩人點點頭,陳太醫在紙上寫了方子,然後就去抓藥。喜珠對伺禾說:“早知道就給戚道長看了。我只是擔心,又不敢拿主意,想著明日一早大人又有太清宮跪表,本是趕回宮裡稟報芳飛姑姑請個假。姑姑讓我到太后面前細說,我哪知道這個病的起因,應該是我們去廟會買東西回來的時候大人太勞累,下馬車的時候滑了一下磕著腦袋,受了驚嚇吧。”我看到伺禾嘀咕了一下:“你也太不小心了,不過你做的對,大人在太后跟前是最得力的,不能在虛雲觀說起生病,讓外頭知道了恐生事端。”我只是呆呆的聽著她們說話,我能聽懂,但是我真的不知道應該怎麼做反應,兩位老宮人上前比手勢說裡邊收拾好了,她倆又將我扶了進去上床,拿靠枕靠著,我聽到伺禾說去準備熬藥的火爐,又是一陣遠去的腳步,屋裡的人來來去去,不一會兒,看到我以前房中的一應用具都搬了過來……終於沒有人了,我又聞到了藥氣飄進來,這一個晚上便是喝藥吃飯洗漱,喜珠教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直到熄了蠟燭,我仍然怔怔的望著帳頂……窗外漸漸有些日光,喜珠上前來開啟帳簾,我怔怔的看著她,她將我扶起來,“你這是一晚上沒有閉眼睡覺沒?你看你這眼底全黑了,阿欣,你可要快點好起來,你先喝些粥,廊下已經開始熬藥了,咱們吃了藥就好了。”我仍是由她擺佈,穿衣洗漱吃飯,坐了一會兒就喝藥,又把我扶到院裡曬太陽。陳太醫又來了,他仍然是上前看我臉上,我看見他又在寫方子,還聽他說:“無妨,今日過了便要松活許多,這一劑藥裡面加些助睡眠的。”如此反反覆覆三天,我終於眼珠子開始轉動,頭也活動起來,第四日一早,我起床自己穿上衣服了趿了鞋去開啟門,喜珠正守著熬藥,見我出來驚喜了喊道:“阿欣,你好了!”我努力的擠出一個笑容,點點頭。她趕到面前來上上下下的打量我,“可嚇死我了,咱們現在是在清碧宮,是太后下的旨進來的。”我點點頭:“我都明白,只是說不出來。”“那就好,那就好,太后有旨意說讓你只管在裡頭養病,等到全好了再說。”我抬頭看著牆角的那棵參天桂花樹,“這棵銀桂,我來的時候不過齊牆高……喜珠,我想一個人待著。”說完,我慢慢的往花園裡去了。這裡是青碧宮的後花園,亭臺樓閣,假山遊廊,溪水潺潺,瑤月從來不出殿,樂得我常常在這邊來看書,有時也繪畫或者撫琴,此時故地重遊,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竟覺恍若隔世,我一路走一路撫靡這裡的一竹一木,還有我坐過的廊下靠椅,我彷彿看見曾經的那個小姑娘的我,機警樂觀,勤於好學,一心只想著做好太后的安排好早日出宮去尋爹爹,可此時此刻的我卻滿心悲涼,我錯信了月老,這天下世事無常權勢利益才是常態的,一時悲從心起,掩面而哭,又想起餘氏一族當年的慘況,更是止不住痛哭,不想一口痰卡住引起猛烈咳嗽,待吐出來時竟含絲絲血痕,心頭竟然清亮了許多。我止住了哭泣,軟軟的靠在迴廊柱上,此時心裡只有一個念頭“一切都會過去,我是餘府的嫡長女,絕不自輕自賤,絕不放棄未來的路。”也不知安靜了多久,我覺得身體又有了力量,方才慢慢往回去。
我低估了傷口反噬的疼痛,夜裡我坐在窗前,偶有鷓鴣啼囀幾聲,桌上天青球瓶裡插著幾隻月季,我突然吟出來:風有約,花不誤,年年歲歲不相負,落日與晚風,朝朝與暮暮……從今往後,與他朝暮相對的便是平池,我心口又開始作痛,我忍了又忍,終於還是落淚哽咽,漸漸的我還是掩面痛哭。哭著哭著也就累了,人也輕鬆了,然後矇頭大睡,第二日起來眼睛腫腫的,喜珠去汲井水給我做冰敷,晚上她也不來打擾我,就在隔壁小房間自顧自的睡了,如此反反覆覆七八天,我好像到了夜裡也沒有那麼彷徨害怕了。搬進了青碧宮,我不知道外頭的訊息,不知道沈真彥是否已經定親,不知道我為太后處理的那些事情還未收尾會由誰去,外頭也不會知道我去了哪裡,隔絕無擾的清淨,我甚至恐懼地想若我病死在這裡,也不過是一縷幽魂自此飄散而已。
這日一早喜珠把燕窩粥端給我就又去熬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