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方輕輕頷首,說,謝謝父親。姚期站在她旁邊淺淺地笑,端的是合格未婚夫的模樣。大門處一陣騷動,大廳裡的傭人整齊劃一地調轉方向面向何歡深深鞠躬,腰背彎下去的是四十五度。即便是姚期,這麼多年受的也不過是三十度的鞠躬禮。而今天對待何歡,用的是給少東家行禮的標準。本來對何歡的去留猜測紛紛的眾人忽然明白過來,無論姚期的態度如何,老爺子都不會讓他受委屈,即便何歡只是一個外來孫。與以往的沉悶不同,這次聚會多了一些歡脫的氣氛,那是大事將定的釋然。席間觥籌交錯眾人推杯換盞。宴席過半眾人擋不住好奇開始對新人各種問詢,姚期笑著接過話頭,說,既然選擇了我,那就是姚家的人,未來還長,大家不必著急。眾人瞭然,注意力逐漸轉到未來的家主身上。何歡穿著一身正裝坐在老爺子身邊,面沉如水卻對各方敬酒來者不拒。他八歲就把酒當水喝,這麼多年從未醉在別人前面。今天,是人生中第一次有了醉意,沉默地望著眾人的眼底布著根根血絲。眾人硬生生受著小公子的審視,面對在姚家盛傳了幾年的關於二少爺和小公子的關係問題三緘其口。向來忙到恨不得生出三頭六臂來無影去無蹤的江河不知什麼時候出現,附耳在姚期身邊低語了些什麼。隨後姚期一邊頷首表達歉意一邊拉著未婚妻起身,說,你父母來了,我們去機場。一直沉默不言的何歡忽然起身離席,說,我也有事兒,就先走了。他轉身太急以至於根本沒來得及看見身後那道注視的目光,以及某人眼底不著痕跡的痛色。頭頂的水晶吊燈晃啊晃的投下刺眼的光影。姚期看著他遠去的身影,無聲牽起了身邊的女伴。事到如今牽涉太廣回頭已難。離去的路上,車裡氣氛沉悶,何歡坐在副駕駛上目光冰冷。在姚家做了十幾年司機的老李方才知道,一直與人為善態度溫和的小公子才是真正難應付的那個。車子停在公司門口,何歡望了望窗外幾乎看不見頂的寫字樓,許久,開口說,回南山別墅。那天晚上何歡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好像突然間就喪失了入睡的能力,他翻身下床,找出兩片鎮定藥來吞下。只不過,五分鐘十分鐘半小時過去了還是毫無睡意。他無奈妥協,在浴缸裡放了熱水,鬼使神差地和衣躺了進去。姚期推門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他蜷縮著身子一點點滑進大浴缸底部的樣子。熱水逐漸漫過他的喉,鼻,浴缸裡的人卻全無反應,只是抱著雙臂以在母親肚子裡的樣子安然躺著,睡著了一般。剛剛踏進大門的人先是一愣,然後大步過去把他從浴缸裡拎了出來,迎面便是一拳。何歡被人從混沌的邊緣強行拉回來,睡意朦朧地掙動了兩下,說,你放開我。姚期一股邪火壓在胸口把人抵在浴缸外沿厲聲問道,別告訴我你穿著衣服洗澡是為了洗衣服!何歡睜著一雙大眼睛看他,許久才終於回神,聲音低低地說,她配不上你。姚期一怔,慢慢放鬆了手上的力氣扶他起來,要結婚的決定卻不變,態度堅決地說,只要我同意,不管男女老少殘疾與否都是相配。何歡好像胸口難受,抬起手來胡亂扒拉著不知是要揪住自己前襟還是要拉開姚期的手,他說,那個女人有什麼好?要面容沒有,要身材沒有,要家境沒有,論性格又不瞭解!明明是大街上一抓一大把的型別為什麼會被你選中!姚期退後一步冷冷看他,說,你既然看不上我又何必詆譭她。“可是……”“沒有可是,我們是兩廂情願。我身上承載著別人的歡喜,就不能一次次讓人失望。”何歡看著他難以置信一般許久才低低地“哦”了一聲,然後跌跌撞撞地去換衣間換了衣服乖順地躺回床上睡覺。也許是熱水加速了血液流通,折騰了很久反而沒了清醒的感覺,很快就睡著了。姚期站在床邊盯著他臉頰緋紅的睡顏看了很久,最終只輕輕地留下一句,你明知道我不喜歡你和殷超待在一起,明知道我不忍心傷你。床上的人安靜躺著沒有絲毫反應,長長的睫毛在臉頰上投下一小片陰影,明顯是睡得沉了。那一夜,真正失眠的人是姚期,開著車從山上下來,在一個不知名的街角長椅上坐了一整晚,腳邊掉滿了菸蒂。清潔工阿姨第二天早上過來上班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一個神似流浪漢的人。她雙眉一橫,拿出自己從業二十年的職業修養衝著姚期吼,你這個人怎麼回事兒,抽菸了不起嗎?姚期被一聲河東獅吼從失神的狀態震回來。蹲下身把腳邊的菸蒂都撿起來握在掌心。那一瞬間,他真的好像一個無家可歸的乞丐啊。可笑的是他又不能真的像個乞丐一樣放縱自己。再過一天就是接新娘子回家的日子,姚期回家衝了個冷水澡換好衣服就去找迎親隊伍匯合了,開始化妝做造型,一字一句記清楚長輩的囑咐,等著迎即將相伴一生的人進門。那一夜有很多人都沒睡,單單姚家直系親屬聚在一起就有將近幾百人,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