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橋生嘆了口氣,轉身向著宮門走去。
“驃騎將軍留步。”一個宮中內舍人喊住了他。
“主公在朝吾殿等著將軍,請將軍獨自前去見駕。”
墨橋生的眼睛就亮了起來,他抑制不住的露出了笑容。
緊隨著那位內舍人,他登上臺榭,穿過敞室,走在長長的迴廊上,心中的雀躍之情,隨著步伐飛揚了起來。
他越走越快,甚至越過了那位宮人,幾乎是跑著跨入了宮門。
在那屋內,一人長身玉立,寬衣博袍。
正轉過身來,笑著對他說:“橋生,來,到我身邊來。”
墨橋生感到自己的眼眶溼潤了。
“誒,都做將軍了,怎麼還這麼愛哭。”那個人笑了。
……
絳城的郊區。
破舊的土屋中,
一年輕的婦人,揹著未滿週歲的孩子,正掃著院中的積雪。
她聽見了一些動靜,抬頭向院門外張望。
破舊的柴門,發出了咿呀的聲響,門外是一片白雪的世界,空無一人。
年輕的婦人嘆了口氣。
村中時時傳來各種各樣紛亂的訊息,令人擔驚受怕。
當初,真不該同意夫君出征。即便日子再苦,兩個人能夠相依相守在一起,總是好的。
這麼冷的冬天,也不知道阿元在戰場上是個怎麼樣的光景。
“孃親,粟粥煮好了,我把弟弟抱進去。”年紀小小的女兒掀簾子出來。
正要接過母親背上的弟弟,她伸出手卻愣在那裡,看著院門外驚訝的張大了嘴。
“怎麼了?二丫?”
阿娟順著女兒的目光看去。
院門外站著一個高大的身影,那人一身戎裝,肩擔霜雪,眼中噙淚。
“娟,我回來了。”
“我來接你們。去汴州。”
“那裡,有我給你們掙的田地,屋子。”
……
絳城平民居住的垢予街,一座兩進的瓦房內傳出了淒厲的哭聲。
傳達訃告的官員放下了千夫長韓深的遺物和賞賜,寬慰幾句,默默離開了。
這樣的人家,他們還要去好幾戶。
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嫗摟著自己年幼的孫子,放聲痛哭。
她的媳婦卻愣愣看著遺物中的一塊藍色花布,顫抖著伸出了那雙被歲月磋磨得粗糙的手。
她的男人是一個脾氣暴躁之人,動輒對她非打既罵,是一個令她害怕的存在。
但當這個男人不在了,她才突然意識到頭上的天,塌了。
在這個戰亂不休的年代,那個月月給家中寄軍餉回來的男人,是在用自己的身軀給她們掙來了一份安穩。
她顫抖著手,摸了摸那塊碎花土布。
那些傳送遺物的官員說,這是韓深戰友的心意,是韓深臨死之前的遺願。
那個一生都沒給自己買過東西的男人,卻在臨死之前想起給自己買這樣一塊布。
女人捂住自己的臉,不,我不能哭。
家裡男人沒了,我就要撐起這個家。
他,在汴州給我和孩子留下了田地,房屋。
我可以的,可以養活孩子,奉養母親。
這個家不會倒。
程千葉坐在案桌後,看似一本正經的看著手中的卷牘,實著悄悄偷瞄著坐在下首,陪伴她閱卷的墨橋生。
這位在戰場上,卓越不凡的男子,到了她面前瞬間又變回那副侷促不安的模樣。
他雙眼明亮,情緒激動的跨入大殿,來到自己身邊,卻只是乾巴巴的彙報了幾句軍情,就再也沒有多餘的話語。
賜了座,也只是和往日一般低首沉默的坐著。
程千葉心中暗暗好笑。
她的大將軍一動不動的坐在那裡,連眼神都不曾向她這裡撇過來半分,一眨不眨的緊盯著地面的青磚,好像那裡開出了花一樣。
然而在程千葉眼中,他身上的色彩幾經變化,一會慌張,一會期待,一會自責。
既有趣又可愛。
終究墨橋生還是按耐不住,悄悄撇了一眼“專注於國事”的主公。
誰知他發現主公正一手持卷,鬆鬆倚著椅背,雙目笑吟吟的看著自己。
墨橋生的心亂了,主公這樣看著我多久了?
他嘴角微微勾起,似乎帶著一絲看穿自己內心的戲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