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丞垂下眼,眼中精光乍現。
顯然,此番意外也令他吃驚,不由得猜思不斷。
按理,補一份卷宗不是難事,尤其是上面等著要,抓緊辦理,不過是片刻功夫。然而知州派來的人左等右等,一個時辰後,才等到師爺茂丞重新出現。不僅是茂丞,這次便是席庸也出來了。
席庸一臉病容,由人攙扶著,虛弱又慚愧:“……都是下官監管不力,還望知州大人寬限時日,容下官將功補過。”
這事兒沒法兒瞞,知州就催著呢,席庸只能認了。
再者說,按照茂丞所言,州衙那邊也丟了卷宗,縣衙同樣丟失了卷宗,事情不可能那麼巧合。既然有了過錯,乾脆就將事情往大的鬧,扯上雪家餘孽,也就沒人會盯著他一個縣令失職說事兒了。
正如他所想,都不需格外引導,巡撫得知縣衙也丟了要緊證據,便覺蹊蹺。
先前巡撫雖知此案牽涉雪家村,但不過是同村村民罷了,雖敏感,但並沒有格外在意,現今倒是不得不重視。巡撫乃是一省大員,主管本省民政,上面只有個比他高半級的兩江總督,但總督主管軍政,平素公務交集不多。只是此回牽涉到雪家村,又鬧出卷宗丟失之事,巡撫少不得跟總督通個氣兒,到底是兩人所轄之地,真出了什麼大事兒,兩人都脫不得干係。
越是位高權重,越容易多思多慮。
兩人決定先上個請罪摺子,訴說原委,再等皇帝批示前,不做多餘的,先把案子弄清楚。對於案情,他們只知大概,到底是怎麼回事還沒理會呢。
這邊一下令,月梁州的知州、桂寧縣席庸,全都以最快的速度趕往省城。
案件是席庸主審,案情自然由他來說。
這席庸本來就鬧頭痛,路途又趕,心頭又急,火氣上湧,扎針都止不住陣陣頭痛,到了省城,人暈三倒四,腦子跟炸鍋似的,眼睛裡直蹦火星子,看什麼都模糊。
見他這樣,總督和巡撫只能讓師爺茂丞代為講述。
茂丞將卷宗底檔帶了人,只少那份丟失的關鍵證據。
總督和巡撫也是從底層做起來的,官場那些事情,哪裡瞞得過他兩個。只這卷宗一看,便看出違和不妥之處,兩人對視一眼,猜出其中關竅。
這席庸的根底,兩人是知道的,大致風評也有耳聞。
此前不動席庸,只是因著桂寧縣那地方敏感,雖較為富庶,但一般人不喜歡去。更何況,此前麗貴妃母子風頭正盛,旁人多少要避點鋒芒。
如今局勢變幻,麗貴妃母子聲勢遭挫,席庸又弄出這般大的把柄……
一個席庸,不被他們看在眼裡,但是藉著席庸,卻能隔山打牛。若能將麗貴妃母子順勢再壓一把,沒誰會不樂意。
席庸這會兒痛的低低呻吟,沒心思顧及旁的,但茂丞卻敏感察覺到氣氛的變化。
總督到底是管軍政的,此事只做旁觀,且由頭是為防有雪家餘孽作亂。
巡撫聽完茂丞講述的案情,又翻閱了卷宗,作勢沉吟片刻,道:“事實不清,證人證言頗有不詳之處,且缺失了最關鍵證據。藥鋪店主為何攜家離開月梁州?你們縣衙查案是否用了威逼手段?重審!務必每個環節都詳實查證,不可因急著結案便草草了事,更不能因此造成冤假錯案!”
席庸剛一聽見“重審”二字,連頭痛都顧不上了。
“撫臺大人……”
“桂寧縣令,你有何疑異?”巡撫沉聲問道。
席庸滿肚子話堵了回去,意識到上面端坐之人乃是一省巡撫、從二品大員,如他這等七品小縣令,別說跟對方說話,見一面都不容易。他剛才也是慌了神,這會兒一個激靈,連忙搖頭稱“不敢”。
“限你十天內查清!”巡撫夠狠,直接給了時限。
席庸面上一苦。
不說別的,單單從省城返回桂寧縣,路程上都要耽擱幾天,哪還有什麼時間去審案?巡撫能不清楚?這擺明是故意,偏他什麼都不能說,還得磕頭謝恩。
反倒是知州,不過是陪跪了一回,受了一頓責斥。
從巡撫衙門出來,席庸連忙命令返程,並於途中跟茂丞商議。
茂丞也是一臉愁眉不展:“東翁,此事不妙啊。”
“你也覺得撫臺大人是……”
茂丞一嘆,眼皮子動了動,低聲道:“據聞,莊郡王對撫臺大人頗為禮遇,撫臺大人也贊過莊郡王處事公正沉穩。”
一省大員位高權重,分外敏感,與皇子們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