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根本沒有站起來的力氣,甚至,她這般嚴重的燒傷,又泡了水,能活著都是奇蹟。
她只是朝前爬,爬過荒草地,爬過田埂,爬過土溝……途中幾次停歇,一動不動,幾乎以為人死了,可她就是撐著一口氣,繼續爬。終於,前方出現一戶人家,她停在籬笆院外,連推開竹籬笆的力氣也沒有,那軟綿綿的手抬起來,在籬笆上拍了兩下,無力的垂落下來。
已是五更天,不遠處的農家已有動靜,這戶人家起的也早。
從屋裡出來的是個面容端莊的婆子,渾身收拾的利索,天光矇矇亮,卻是一眼看見了籬笆旁昏迷的林若蘭。這婆子驚疑出聲,走近一看,憑著被燒的殘破的衣裳看出是個年輕姑娘,忙把人小心的弄進屋子。
這婆子不是別人,正是譚婆婆。
譚婆婆將燈點亮,看到林若蘭慘狀,倒吸口涼氣。當下忙打水來擦洗,林若蘭渾身是傷,有燒傷,有摩擦破損,血水換了一盆又一盆。譚婆婆嘗試著喚了兩聲,沒得回應,又舉著燈湊近細看,竟是把人給認了出來:“若蘭姑娘?!”
這二人果然是早就相識的。
來到天水縣,是為查紅丸出處。
目前來說,也不確定高良駿那裡的紅丸就來自天水縣,可若是這裡,調配人不是譚婆婆便是林若蘭。穆清彥希望是林若蘭,畢竟林若蘭還活著,若是她出手的紅丸,還能尋到人問一問線索。再者,林若蘭當初去京城報仇,很順利,可能是謀劃已久,也可能是有人相助。
為弄清楚這一點,穆清彥花費半個月,來譚家舊址三回。
他想著,林若蘭遭逢大難,被譚婆婆救後,情緒跌宕,很容易傾訴。若譚婆婆是救她之後才教調弄香脂藥丸,也必然會從第一年就開始。因此,他花了大力氣,將第一年快速回溯了一遍,功夫不負有心人。
在第一年的下半年,林若蘭情緒穩定,傷情好轉之後,譚婆婆教她制香。
如此看來,高良駿那處的紅丸與林若蘭沒有干係。
倒是譚婆婆勸慰林若蘭的一番話,頗有深意:“你只要活著,總有報仇的一天,我卻沒有機會了。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也曾錯看了人,比你還不堪。我與那人自小青梅竹馬,早有婚約,自以為了解他,誰知,卻是個披著人皮的豺狼!”
林若蘭激起共鳴,恨聲問道:“婆婆為何不殺了他報仇?”
譚婆婆低聲一嘆:“如何報仇?我知他一分,他知我十分,況且,他早就死了,我哪裡去尋他。”
“死了?”林若蘭一愣。
譚婆婆垂下眼,不再多說。
譚婆婆對自己身世諱莫如深,對著林若蘭也只是透露一言半語,多的都不肯講。倒是她說自己姓花,孃家乃是世代制香,她名“三娘”,乃是生在三月春暖花開,是家中唯一女兒。從她懷戀的語氣看,在家中時,她備受寵愛,父母和睦,家境富足。
“紅丸的線索斷了。”穆清彥很無奈。
多年查案的經驗,讓他覺得譚婆婆身上藏著秘密,可卻不敢肯定紅丸是否出自她的手。畢竟天下間有故事有秘密的多了,女子弱勢,苦楚更多,不獨一個譚婆婆,也不獨一個林若蘭。
聞寂雪對此倒是習以為常了,失望在所難免,卻不是不能接受。
“等高家那邊的訊息吧。”
離開薊省時,他們是追著紅丸這條線來查,但也沒徹底放棄高家。尤其是高良駿身邊服侍的兩個小廝,為了自己安危,隱藏了高良駿真正死因。即便如此,這二人也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高家定然遷怒兩人,責怪二人沒服侍仔細。再者,兩人跟高良駿的關係,不可能瞞過所有人,高良駿既然死了,高家肯定也會有所處置。
只要二人現今沒死,總能教他們開口。
或者,能得到紅丸的線索。
從一開始,他們就沒把高良駿的死當做意外,而是當做人謀。利用紅丸來誘使病發,定是對高良駿十分了解。要知道,高良駿有心悸,很多人都知道,這種病忌口很多,且不能激動,自然不能服用助興藥物。幕後者依舊利用紅丸,必然是知曉高良駿的特殊嗜好,而這個嗜好,即便是高家內部,也是個別人才知曉一二,乃是不能宣之於口的隱秘。
如此一來,高良駿之事,黃立之事,何其相似,皆是死在他們的喜好之下。
若非這幾人都牽扯了雪家之事,朝廷必然不會起疑,只當意外處理了。
便是查了又如何,終究是給出個意外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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