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先前丟了孩子,這回奶孃更警醒。
外間門一響,奶孃一下子就嚇醒了,睜開眼,倒是沒聽見什麼聲音,正以為是多疑,卻見一抹人影靠近了小床。
奶孃張口就要叫,卻見那人影轉頭盯住她,奶孃頓時一口涼氣竄上頭頂,聲音硬生生卡在喉嚨裡叫不出來。那張臉、那張臉實在太恐怖了,這真是人嗎?一定是鬼!
奶孃眼皮子一翻,嚇暈了。
這個夜半到來的黑影正是乞丐婆,然而時隔兩年,她的變化很大。那雙眼睛陰冷陰冷的,半張臉毀了,像是火燒的,一片疙疙瘩瘩的疤,蜈蚣一般趴在臉上,頭髮依舊是亂草一樣。這般形象本就嚇人,又是在夜裡突兀出現,而她懷裡居然懷抱著一個死去的嬰孩兒。
她走到大床邊,把懷中嬰孩兒放在小姨娘身邊,還輕輕拍了拍,似怕驚醒他一樣。
月光透過床帳照在嬰孩兒身上,絕對讓人倒吸一口冷氣。
孩子的臉已經腐爛,露出森白的鼻骨、下頜、額頭,蛆蟲在腐肉裡爬行湧動,陣陣濃烈的屍臭。孩子身上並不是包著包被,而是整整齊齊一套大紅的小衣裳,綢緞裁剪的,十分精細。他的兩隻小手腕上各套著一隻細細的金鐲子,帶著兩個精巧的純金小鈴鐺。
小姨娘睡夢裡被屍臭燻醒,第一反應是孩子拉了,張口就喚奶孃:“人呢,睡死了?快看小少爺是不是拉了……”
話未說完,眼睛已經睜開,忽覺不對。
她的手摸到身側懷裡有個東西,冰冷、僵硬,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臭味。她低頭看了一眼,藉著月光,視線十分清晰。
“啊——鬼啊!”小姨娘嚇得魂飛魄散,雙手連忙亂撥,要將嚇人的東西甩下床去。
“他想孃親了。”突然一道沙啞陰冷的嗓音響起。
小姨娘尋聲望去,這才發現屋子裡站著一個黑影,恍若鬼魅,聲音又似地府來的勾魂使者。小姨娘是做了虧心事的,一見之下就嚇破了膽,這才明白剛才的眼熟從哪兒來。
床上這個事她的親生兒子,她讓老孃帶走埋了的。
儘管沒親眼目睹埋葬的過程,但她覺得愧疚,又到底是親兒子,所以給了老孃不少錢,還特地將一對帶鈴鐺的金鐲子給老孃,讓老孃給孩子帶著下葬。夭折的孩子是不立墳的,況且還是不能公開的死亡,老孃說過,是尋了林子裡一處隱蔽地方埋的,坑也挖的很深,不會被野獸刨出來。
所以,這孩子、這孩子回來找她報仇了嗎?
“不,不,不是娘害死你的,你是病死的……”
“他要跟孃親在一起,他說冷,要我帶他回家。”沙啞陰冷的聲音在繼續,不管她怎麼捂耳朵,聲音依舊往她耳內鑽。
小姨娘縮在床腳,抱緊了被子,拼命搖頭:“不,不要,他死了,他是鬼,你也是鬼。”
“我不要死,不要找我!”
“是我不好,我錯了,求求你放過我吧,我是你娘啊。”
黑影卻置若未聞,只把孩子往她懷裡塞,陰冷狠厲的說道:“他要娘!他要娘!你是他娘,你要陪著他!照顧他!保護他!”
小姨娘不想抱著死孩子,可她更不敢丟開,她怕惹怒了眼前的人影,對方會殺死她。
“哄哄他,他在哭。”黑影命令道。
小姨娘全身冒冷汗,一直在發抖,哆嗦著,哼出不成調的聲音:“小、小搖床,輕輕晃……”
在小姨娘斷斷續續不成調的哼唱裡,黑影抱起小床上熟睡的孩子,如來時一樣,走得悄無聲息。
小姨娘卻無所覺,繼續在哼唱,慢慢兒的,曲調越來越嫻熟通順,帶了母性的柔和慈愛,在這月光如銀的寧靜夜晚,分外和諧。
但若仔細去看,便會發現她已是雙眼發直,面色發青,一頭冷汗,恍若丟了魂兒。
當奶孃甦醒過來,看到小床上沒了孩子,又聽見小姨娘在哼調子,以為是小姨娘在哄孩子。之前的記憶,更像是一場噩夢,她真的以為是夢。孩子肯定是醒了,自己卻不知道,吵醒了姨娘,姨娘肯定很生氣,指不定天一亮就要把自己打發了。
奶孃覺得這一個月簡直折騰的不輕,真離開也不會捨不得,只是怕被剋扣工錢。
她躡手躡腳的走到床邊:“姨娘,我、我來吧。”
姨娘沒理她,聲音依舊。
奶孃又重複了一遍,還是沒回音,頓覺不對。
依著小姨娘的脾氣,哪怕不把孩子給她,肯定也會罵兩句,這會兒怎麼……